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击壤奋歌 > 二十八节 情敌议和
    几个士兵压着两人去山寨。

    王水一边以一个官员的身份和士兵说贴心话,一边暗想:那个牛大寨主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能在博格那儿拿到那么大的权力?若是博格的部曲,这才有可能。这些部曲跟着他国外回来,个个野蛮,不说有没有心眼,又能依仗什么人来自立?即使,他真要取代博格,也要到你小霸王打赢才敢冒头,不然,谁听他的。

    小霸王呀,你这个自作聪明的莽夫死到临头了,说不准招的是博格本人,等着自取灭亡吧。

    他嘴角挂了两三丝冷笑,回到眼前,给几个士兵说:“我和博格有不共戴天之仇,这次去山寨,定不能活着回来,这里还藏有一些财物,全给你们了。若你们记得我这个人,觉得我还不错,就给我家里报个信吧。”

    几个士兵大为感动,纷纷为他叫屈,说:“那你为什么不给司马大人说一声,让他换别人招降呢?”

    封由得了眼色,不满地说了许多来由,垂泪试探说:“可惜了王大人这样的好人。”

    士兵们大为不满,却因小霸王的积威不语。王水知道事不可为,责怪说:“我等为国事尽力也好。怎么可以说司马大人的不是呢?”

    一来,段含章和朱玥碧失踪了,二来,据说博格不在山寨里。王水和封由几个上到寨里,心里还带着侥幸,到处给人说:“快快让我们见到你们的首领,我们有话给他说。”

    然而,走到路上,他就确定博格在山寨了,便一头是汗地在心底琢磨。

    狄阿鸟抱着女人、孩子睡了一阵,因为朱玥碧肚子疼才起来找郎中,听说朝廷的使者来了,便让他们在外头等。段含章坐到他面前,反复讲王水是怎么色胆包天才害朱玥碧这般的,不知怎么的,心里涌起一阵心悸。过了一会,她出来责人煎药,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被人推去耳房,浑身便滚了冷汗。

    屋内传来狄阿鸟的大吼:“我就是上天入地也要把这个王八羔子逮回来,刀卸八块了!”

    段含章便丢下煎药的人,神色慌乱地走到外面,又朝耳房看一眼,硬着头皮走回来。

    她看着门槛,几乎不敢迈上这一小步,胸口起伏不定,摸着好几下别在腰上的短刀。但她还是不敢面对,心情杂乱地要再想一想,又回过头往外走。一个巴结她的小厮点头哈腰地说:“二夫人,我正要给您说呢,这里面来了两个朝廷的使者。”

    段含章突然萌生一念,给小厮说:“大人已经绝了投降朝廷的念头,你带几个人,把他俩带出去,保护好!”

    小厮犹豫了一下,段含章猛地露出凶恶相,声色严厉地说:“快!带到对面的院子也行。我要听听他们怎么说。”

    小厮见她先一步去了对面,连忙左右挥手,吩咐几个人扭出两个使者。

    王水也有一丝不安,刚刚在黑屋子里坐不久,见几个凶神进来,说:“二夫人让我们把你们带去给她说说,要怎么招降,快走。”立刻别有用心地问:“二夫人是不是姓段,要是,那还是老爷家的亲戚呢……”

    众人不知真假,口气松动,说:“是姓段,却定然不是你们老爷的亲戚。”

    王水给他们挥了挥手,强作镇定地说:“你们先下去,我劝老爷两句,让他好在亲戚面前求情。”

    众人不知道封由并不是他老爷,又拿不准段含章为什么要把押走,换院子,权信了他,便出去等他。

    等他们一走,王水就紧张地握了封由的手,说:“我被一个丫头片子给设计了,命里该绝。她非杀我灭口不可,说不定也要连累到你。”

    封由信了他,惊恐地问:“那怎么办?”

    王水喘着粗气说:“外头的人说要招使者给他说招降的事,未必知道她要杀我灭口。你就说我这个下人在这等,你一个人去。”

    封由连连点头,接着又说:“我去了怎么说。”

    王水还要叮咛,听外头的人又催了,一边推他出去,一边含糊地说:“随机应变。”

    封由出去了,果然没有人再招呼王水也去。

    王水坐立不安地乱走一阵,终觉光阴飞快,自己也不是办法,便冲出来大喊:“博格。博格。你敢见我一面,听我说几句话吗?我是来救你命的呀。”

    狄阿鸟刚好出来催药,听到有人在外门廊处和守门大汉扭成一团,一看,是恨之入骨的王水,甩了身上的乱衣,上去拽了他衣襟,抡了巴掌打下去,拖拉着他往正堂扯。王水不能自己,闷哼声声地被他抓拉拖曳,半截身子挨着泥巴操,嘴巴却很硬,一口咬定说:“我是来救你的。一点也没错,我是想带碧儿离开你,那是觉得你自身难保,怕她跟着你受罪。”

    阿狗站在门边看阿哥打着个人,正要跑出去出力,发觉母亲在人的搀扶下站到身边,就呀呀说:“打哭了!”

    朱玥碧矛盾地看着他二人,有气无力地嚷一声,就抱着腰蹲下去,片刻后抬起头,给大叫着搀扶自己的侍女说:“不要让阿鸟再打他,放他一条活路。”

    狄阿鸟看到了她,罢手说:“我正要让他死个明白。让你看我杀他解恨。”

    这一刹那,王水按了泥水抬头,竟觉得自己不如死了好。

    朱玥碧让侍女代替自己问,侍女便重复她又细又无力的声音说:“主母说,她让你放了这个人,你到底肯放不肯放?”狄阿鸟未必肯杀王水,因为他是朝廷的人,可又记得段含章若有若无地提到的旧情,心里酸疼,便猛地把王水往泥巴地上一搡,说:“就了了你的愿呗。”

    他顶着一胸难受往外走,不两步又猛地回头,狠狠地朝王水身上踏两脚,气急败坏地往外指,大声说:“你们好好叙旧去,我走,走得远远的!”

    他半光着身子出去,实在没有地方去,便要了别人的一身衣裳,看着不远处搭不久的马圈,钻了进去,往干草上一躺,去和卧着的几匹马面面相视。

    这几匹马认得他,挨得近的,旋了身,为了便于亲昵,打着尖耳朵支腿挪动,把他圈到最里面。

    王水赖头赖脸地坐到朱玥碧的对面,看着她在别人的侍奉下服药,歉意地说:“真没想把你害成这样。都怪我,听信了你身边那个女子的话……”

    朱玥碧已听过段含章的说法,对此不感兴趣,说:“那丫头把你利用了,你说她有聪慧。不知道为什么,阿鸟就是不喜欢她,常常给她脸色。我说把她许配给你作个妾,她不肯,你说,我死后,她会一个心照料博格吗?”

    王水这才知道博格的小名叫阿鸟,他看了看朱玥碧身旁的阿狗,轻声说:“你糊涂呀。她暗中和你争宠呀。博格心里已经很喜欢她了,因为有你,才给她脸色,让她敬着你。她年纪轻轻就这么心黑手辣,将来怎么得了?你还是告诉博格,说,若他真喜欢阿狗,就先不要娶妻,等阿狗稍微大一点再说。”

    朱玥碧点了点头,给他说:“今天,你亲眼看到了吧。博格是个很好的人,有时候,他气得要死,也要让着你。他出去赌气了,回来后,我让他好好对待你。你们也是因为我而有缘,就不能做个朋友,相互救援吗?”

    王水不再吭声,好久才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确也要一个武人为援,就怕他容不了我。”

    朱玥碧说:“以前他有一个部下,暗地里喜欢我。他知道也假装不知道。只要你真心待他,他会原谅你的。”

    说着说着,一阵忙乱的脚步声奔来,鹿巴在外头喊:“博格呢。牛六斤突然袭击了小霸王,派人回来,叫我们一起出兵。可我们到处找也找不到他。”

    王水心里不知是难过还是痛快,只是想:果然不出我所料。项午阳猝然不备,怕是要全军覆没了。不是我不提醒你,是你想要我的命。

    朱玥碧疑惑地说:“不是他们都说牛六斤反了吗?”

    鹿巴嘿嘿地笑,在外头说:“他那人就喜欢欺软怕硬,又反了回来不是?”

    王水连声说:“问他,打赢了没有?”

    朱玥碧就重复他的话,问外头的人。

    鹿巴说:“他们打了一夜的仗,这一卸甲,个个人困马乏的,能不赢吗?听来人说,小霸王跑得比谁都快,盔甲挂在架子上,窝也热乎乎的。他还说,俘虏中有人说,他们的后路被人掐断了,夜里一探,浮桥被拆了个精光。”

    朱玥碧唔唔地应两下,问:“谁拔的?他们不怕朝廷的人砍他们的头吗?”

    鹿巴说:“好像是阿过带着人拔的。这下,咱们可大获全胜了!”

    王水疑问一片,等脚步声远去,问朱玥碧:“博格到底是什么人,哪来这么多优秀的部下?他是游牧人的小王?失国后流窜到中原来的吧。”

    朱玥碧满心欢喜,半真半假地说:“这些人都是他训练出来的。那时候,人人都被他整得没有人样,现在可好了,都成材啦!你知道吗?那个阿过,话都说不全,人人都只知道他傻得不透气,只听阿鸟一个人的。谁也不想,他在吕宫家拿了本《春秋》回来,每天晚上都学三国名将关公,夜里点着蜡烛,咿呀地读。阿鸟问他能不能读懂,他说字全认识,多读读总会读懂……”

    王水疑惑,问:“那博格呢?”

    朱玥碧说:“凡天上跑的,地下走的,他都懂。人家都说他是做萨满的命,可他父母硬是咬了咬牙,没让他去修行;我还听说有人告诉他父亲,孩子太聪明了,容易夭折,可他父亲却看得准,说,我儿子偏偏命硬,让他和一头骆驼放到沙漠里,活着会是他而不是骆驼。他父亲死了,世道这么艰难,人都这么坏,我就怕他染上滥杀的毛病,日夜担着心。昨天,他还问我,要不要把俘虏们全杀了。我就让他一个不杀,他就听了我的话,亲自去劝降,果真一个也不杀。你说你是个成大业男人,怎么就这么听我的话呢?”

    王水看着她兴奋的病容和言谈举止里的幸福,一说就不愿意停的尽头,又妒忌又难过。但他就想弄明白博格的身世,因为不管作敌作友,这都是至关重要的,又问:“他父亲是怎么死的?他叔叔又是怎么认得你的?我打听过,他们都说,带你走的是个很有钱的人!”

    朱玥碧叹了一口气,说:“都过去了,对谁都不好的过去。我希望博格能忘掉这一切,可是他没有忘,也不愿意给我讲。你问他,他都转去讲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