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马撤了回去后,夏景棠和冯山虢都如释重负。他们见狄阿鸟的人马不断增援,手里还握着被抽调的人马,又见林荣和李思广等人围着他转,不敢怪罪。
冯山虢和夏景棠忙于请几个有功的将军吃饭。
众人为拓跋巍巍的营中空虚,己方突然收兵不甘,喝了些酒,叫嚣惋惜。夏景棠顿时想起冯山虢在城楼上的担忧,连连向狄阿鸟敬酒。
反倒是冯山虢,却更显忧愁。
夏景棠看在眼里,等众人散过,心中不解,问他说:“你怕我军中伏,而今我大获全胜,全军而还,你怎么还心事重重?”
冯山虢说:“如此以来。博格更显可疑。他怎么就不一气荡敌?”
夏景棠怪他胡思乱想,笑道:“劝我和他合谋破敌的是你,说我养虎为患的又是你。而今,你明明觉得有诈。为什么一转身,就认为博格识破是假?”
冯山虢叹道:“此一时彼一时也。那时外敌势大,博格可为我所用,其兵法可为我所学,正可谓同舟共济。而今强敌不足为患,我亦将他的战法尽数录下。反过来,他却成了尾大不掉之势,尽收人心。他一声令下,军营尽空,将军们站在城门招兵都抓不回来。这说明什么?将士们可为他生,可为他死,如何得了?”
夏景棠怔怔失神,说:“是呀。趋之若鹜,可见一斑。”
冯山虢又说:“他一出兵就是全胜,却又见好就收,哪怕没有和拓跋巍巍通气,也是在养贼自重。将军若不提防,祸已不远矣。”
夏景棠讷讷地说:“外敌犹在,我不过是想等他们退了,而后再和博格决裂。”
冯山虢问:“可以吗?所谓的强敌一败再败,哪里还有威胁?最大的威胁是博格,他正想方设法把朝廷的军队变成自己的军队。而我们,唉。竟然没有识破,同意让士卒在此成家立业。”
他脸色惨白地说:“如今曾阳已有几万大军。他若起事,夺取陇上,陇下,俯窥仓中,足以威胁到半壁河山的安危!”
外面陡然变天,野风灭烛,上空无端端响炸起一声惊雷,电光直穿内室,把夏景棠的脸都照亮了!
夏景棠冷汗淋漓,目光涣散地说:“吾将奈何?”
旋即,他一个箭步蹿到墙边,拿过高挂的佩剑,猛地一提,往外走去。
冯山虢连忙拉住他的衣裳,大叫:“将军要干什么?万万不可!”
此时又是雷电闪过,照过夏景棠的面,只见上面铁红走筋。
他精光直冒的双眼经不起刺激,拿手一遮,咆哮道:“只能先下手啦。”
冯山虢苦笑道:“将军听我说完不迟。”
夏景棠一动不动地挺立着,掖剑半抽,几如一尊石雕。
冯山虢藏在他的背影下说:“布置若不周密,成败两可。将军可猝然押解周母上郡。以博格的性格,定会去抢囚车。那时以兵马围他,小惩大赏,仅要他闭门思过。罪大罚轻,士兵也会期待他接受。将军岂不就轻而易举把他给软禁了?!到时再押他进京面圣,陛下爱惜,你就把他的势力连根拔起,让他即出力又无根;陛下若不赦他,你就让他和他的同党一起灰飞烟灭。”
夏景棠把剑顺回鞘中,说:“也好。我也爱惜他的才能。就给他这个机会,请陛下圣断。”
狄阿鸟想不到拓跋巍巍竟如此不堪一击,心中隐约失望。
他也把目光放到夏景棠和冯山虢身上,加快收买军心的脚步。
林荣等人以他马首是瞻,趁势要他建立自己的“帅”字大营,一再请求说:“将军指挥,旗牌却在夏元帅大营,如是一来二往,并不方便,何不再设行营?”
狄阿鸟也有此意,却推托说:“只有四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我才六品,还是土司,大大不妥。”
将士无不归附巴结,一味请求说:“将军功大,品秩已是朝请晚至,并没有什么不合适的。”
狄阿鸟派人给夏景棠打了声招呼。
夏景棠也知道自己答应不答应都一样,就说:“将士们说得对。你就不要托辞啦。”
狄阿鸟由是在各军抽调官兵,得果敢、仪仗、旗牌过百,组建自己的将军衙门。
时五月十五雍族端阳节,衙门新立。
狄阿鸟有意派出旗牌召集将领。夏景棠也一一派人去请。将领们无不奇怪,问到底去哪。狄阿鸟的传令兵都被作了安排,都是等夏景棠的去过后才去,逢人一问,就说:“嗨。夏元帅本来是要请你们到他那的,可是司长官大人的衙门新开,把他请去了,你们说该到哪?”
众将无不觉得夏景棠临时变卦,要为博格捧场,无不随着贺礼去狄阿鸟的衙门。
一时之间,狄阿鸟衙门前人马为患,夏景棠衙门前冷冷清清,麻雀啄食。
高德福怕博格怕得要死,也备了柄“如意”,抱着脑袋赶去。
到时,各营都在备礼物过贺。狄阿鸟令龚山通照收不误,并要人自己写明,看起来就像是在画押。
将军们见怪不怪,笑博格又玩花样。
里面有不会写字的,让别人代过笔,上前就按手印。龚山通边笑边说给狄阿鸟。狄阿鸟等他们先后入坐,开场就说:“我博格非见利忘义之徒,得各位厚待,日后一定和你们同生共死,不敢相忘。”
这时,龚山通把礼单名册送上,高声吆喝:“这都是愿意和主公同生共死的人!”
将领们都觉得这是酒宴上的义气,纷纷起身客套,无不说:“我等一样愿意和司长官同生共死。”高德福为求博格以后不再欺负他,特立独行地嚷:“要是谁不听博格将军的,我高德福第一个不愿意。”
他们鲁莽的鲁莽,跟风的跟风,吃喝起来才发现夏景棠、冯山虢、李成昌、李思广,撒察等人一个没到,不禁暗叫不对,上了贼船。
这会儿,夏景棠和冯山虢在内室嘀咕一阵,派人去探风。
探子回来就说:“不好了,不好了。他们都在一个本子上画押。博格的文书都说了,那些都是愿意同生共死的。”夏景棠的魂都要掉了,站起来挣了人脖子问:“还有呢?”探子又说:“监军大人还说:‘要是谁不听话,就要谁的命。’”
夏景棠一下瘫坐到椅子上,问:“他们非是今天起事不可。他们若都有反心,你那办法半点用也不顶?”
冯山虢却说“不可能”,他嚷道:“不会。不会。他们一定是……”他也说不出个道道。片刻后,狄阿鸟又怕人来请他们。
冯山虢这才醒悟说:“不对。这只是他们彼此信赖,还没有打算谋反。”
他替夏景棠推托说:“不啦。夏元帅有点不舒服。”
夏景棠的确不舒服,说:“事不宜迟。这就趁他不防,押着周母上路。至于人马,我也趁他不在,再调集。”
冯山虢一拍大腿,说:“妙呀。我怎么没有想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