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击壤奋歌 > 四十二节 事有转机
    裴赶云有相府的下人可以利用。

    他趁着狄阿鸟不在,先一步支开自己认为妨碍比较大的狄阿孝,随后找了李思晴,要单独说上几句话,心里明白,有亲情,有长辈,在那儿摆着,要说一个清楚,一定能把不提防的李思晴骗出来。

    事情相当顺利,眼看两个人执着送到后园子里,事情就做成了。

    他不是个笨人,可说绝顶的聪明,使了一手驱虎吞狼,一边能巴结上皇子,一边能报复博格阿巴特,当然想过博格阿巴特很快就会回去,一旦回去,肯定要出去寻找,找到了肯定不会放过他,高明就高明在这儿,那时,博格阿巴特面对的不是他,而是正怀着猎艳之心的皇子殿下,一旦两人冲撞起来,无论博格阿巴特是不是忍气吞声,敢不敢忤逆千岁爷,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身首异处。

    他也想过家里,想过长辈,觉得自己要是把李思晴献到一位皇子面前,李家人高兴还来不及。

    听着被捂住嘴巴的吞咽声,听到拿开手掌,开口的喊叫,他心里一样不好受,但不好受之外,还有着一份强烈的报复心,两相交之,即便服用了五石散,感觉也不过如此而已,此时那是整个人走路都轻飘飘的,一高一低,大老远挥舞手臂,发出愉悦的声音:“来了。来了。”

    裴沛心里也有数,这是要利用皇子整死博格阿巴特,连忙冲过去迎接几个人的到来。

    皇子却还要对礼物保持高傲的态度,反而转过脸去,面朝园圃,正心头含笑,为享用别人的未婚妻飘飘然。

    不防面前突然蹿出一道身影,把一声巨雷般的大吼丢到他耳边,打得他猝不提防之下,一个猫弯躲藏,推住石轩的栏杆挡住身子和脸,发抖地大叫:“刺客。”

    忍不住爆发的是赵过。

    狄阿鸟激动归激动,却知道自己就在身边看着,眼皮子底下不会出什么差错,没乱丝毫分寸,慢吞吞道:“不是刺客。是我呀,就是。就是那个叫博格阿巴特的牧马人呀,你掳来的女人的丈夫,难道你不认得?!你的鞋子掉啦?!等一等,让我上给你捡好吗?!”

    他还在往上走,赵过已经蹿上去,正好离裴沛最近,兜头一脚。

    脚起来像是被摇起来的水缸中冲出来的水柱,踢得一颗脑袋仰面朝天,吐了一口碎牙,整个直杠杠往后倒,轰地一声。

    裴赶云和两个相府下人一见势头不妙,转身就往外跑,边跑边喊:“来人哪。二公子被人给打杀啦。”

    裴赶云多一个心眼,却换个花样喊:“快来人哪,刺客。”

    皇子的侍卫不管他们死活,其中一个猛一拉主子到身后,掣刀挺身,怒吼道:“博——阿巴特,见了殿下,还不跪拜。”

    狄阿鸟吐了一口吐沫,装傻说:“殿下什么官?!老子只知天朝有大皇帝陛下。不知道什么劳子皇子,难道很大吗?!”

    侍卫傻了一傻。

    他已经转去呼喊赵过,说:“回来。追什么呢,追兔子吗?!这个,躺地下的人是你打的,在他家你也打他?!”

    侍卫有点应接不暇,怕真动起手来,让王子有闪失,后觉大吼:“殿下就是陛下的儿子。”

    狄阿鸟爬了上去。

    李思晴猫儿一样,弯腰一跑,缩到他身边,倒料不准旦夕祸福。

    狄阿鸟顺手捏一捏怀里地五石散,扎过一个服过五石散才有的架势,先一步把头发揪乱,等着给赶来地人看,懒洋洋地说:“我当是谁?!原来是大皇帝陛下的儿子呀,我们那儿,养几个女人,能生一堆儿子,陛下乃天子,天子养女人多少?!起码七、八千,儿子几万个,我一个跪,还能不能爬~爬起来?!”

    他是一步、一步往前走,侍卫紧张拔了一半剑,他一搂李思晴肩膀,转了个弯,说:“行散后多饮酒,如此方内烧丹田,外炼筋骨……”

    那殿下恢复常态,冷笑说:“博格阿巴特,你少装疯卖傻,据说你总对我父皇表忠心,那么现在就是看你是真的还是假的。把他给我抓起来,去呀,快去。”

    侍卫无奈,只好抽剑往前赶。

    狄阿鸟一把推开怒吼的赵过,迎面走上去,大叫道:“来呀。我刀枪不入。”

    那皇子在大后底冷笑,说:“那就刺他两剑,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刀枪不入?!”

    周围已经有人往这儿赶,有地打着灯笼,有的急冲冲,侍卫们顾忌也就少了,一个把刀立在颈旁,一个往后包抄,一个面朝赵过。

    狄阿鸟情知不好,用力搂一搂李思晴的肩膀,让她保持冷静。

    他记得自己刚刚学来的“大力金刚指”,沉下神往手上运气,继而把自己的全部希望都寄托给一双或者刀枪不入,或者一斩就断的手,只求拖一时是一时,想必一大堆官员跑来总要问一问原由,从而为自己解得这围。

    三声怒吼。

    赵过和一个侍卫,狄阿鸟面前的侍卫几乎同时势起。

    一道雪练至上而下,好似秋泓暴涨。

    狄阿鸟几乎是心如止水,将它的轨迹看了透彻,不作任何躲闪,直直一伸手,从侧里先粘而后捏,憋到一气极点,放声大喝:“刀枪不入。”

    眼前光影闪了几闪,归于寂灭,只听得金属“噌”一声哀鸣,半截刀身落到地上,“叮呤”作响。

    狄阿鸟感到手上有一股热流,却不多。

    他成功了。

    从五岁开始炼气至今,当真成就了内功,想必从此和铜头铁骨的萨满一样,离刀枪不入也不太远,欣喜无以言表,感到李思晴发出一声惊叫,身子剧烈地颤抖,用另外一支胳膊,再次搂一搂她。举起胳膊,真心实意地“哈哈”大笑,喊道:“铜头铁骨,刀枪不入。”

    面前的侍卫不敢相信地站着。

    狄阿鸟相信自己只要一拳,就可以打碎鼻骨,却并不动手,只是跺脚大喊:“铜头铁骨。”他赶到后背猛烈剧疼,有什么刺进去,却只是闷哼一声:“铜头铁骨。刀枪不入。”

    剑没有刺下去,掉到了地上。

    赵过战胜来救,咆哮一声,把半支胳膊竖直撞到自背后刺狄阿鸟那侍卫的心坎上。

    这就是平常说的大摔碑手法,掼力最透彻,那侍卫半窝着身子,脚下不稳,四处乱走一阵儿,至始至终没发出一声,翻过石栏,冲下去一蜷缩,一动不动了。

    他喷一口血箭,有不少留在狄阿鸟的脖颈上。

    狄阿鸟抖了一下,脖子打了转弯,像吃饭过后打了一个嗝,携住李思晴,再次往前伸脚,对准面前的侍卫,张圆嘴巴,一腔喷吼:“铜头铁骨。刀枪不入。”

    侍卫想也没想,几乎出于本能,把半截短刀刺去他肩窝之下。

    一阵刺痛,那儿立刻殷红了一片。

    狄阿鸟牙齿咯咯地想,往前抵去,再一次大吼。

    侍卫呆若木鸡地后退,接着是飞一样后退,生怕被一把捞住,走不掉,却一屁股坐到地上。狄阿鸟往前看一看,前头还有七、八个侍卫。已经有人一跃而过。去斗赵过,心头大苦。按这样顺利地来回算,也要插一身刀剑。

    他没有再吼什么“铜头铁骨”,扭过脸来,朝一旁看去,只希望有人来解一下围。

    站着地人都傻了,却不是对着他,而是对着后面正宅的方向,只见一些小厢房都已经火上房顶,烘烘燃烧,浓烟一股、一股,随着秋风乱走,焦急的小锣敲得“叮当哐锵”,而侍卫们也都停了手,放眼望着,听人声嘈闹,听鸡鸭上树,听人大喊:“救火呀。快来救火呀。”

    赵过趁机来到狄阿鸟身边,抬头看上一看,怒声道:“天火。”

    狄阿鸟看火势是从小房燃起来的,离大房甚远,一点也不担心狄阿孝他们,愉悦大叫:“刀枪不入。”

    下人们有的头顶着盆,有的提个罐儿,有地晃着大半桶水,来往交织,穿梭走逐。

    前院原班宾客也拼命地往外头撤,哭喊和嚎叫时而可闻。

    后院子里倒便宜他们这些不用打水地看客,皇子,侍卫,狄阿鸟,赵过全傻愣愣地踮脚。

    狄阿鸟很快反应了过来,心道:“这不是府邸,是园子,房屋疏松,火势哪儿能起这么大,这是有人放的火,怪不得自己老抽鼻子,是用不太起油香,没有太大膻腥地皮油。丞相,丞相,倒是一程走了半程,火就烧到家里来了。”

    他嘟囔一声“刀枪不入”,回扫那个皇子,那皇子也扫了过来,脸色格外苍白。

    狄阿鸟怕他还不肯罢休,杀心大盛,差点想先下手为强,将他们杀光在这儿,然后推给刺客。

    一想到刺客,的确有人在喊刺客,有人撕开嗓门,将一声如丧考妣地喊声放出来:“裴老爷被杀啦,快抓刺客呀。

    喊声突然之间变得尤为厚重和仓促:“丞相被刺。快追刺客。”

    下颌整个儿坏掉地裴沛爬起来,刚刚踉踉跄跄地往前走,听到这些清晰可闻的喊叫,就再一次栽下去。

    皇子一定要杀博格阿巴特,何尝不是因为他是丞相的儿子。

    他跟皇子一起作奸犯科,被赵过一上去打坏掉,日后他老子即便是不埋怨皇子,打官司时,也要把内幕牵扯出来,杀博格阿巴特,无非人之常情,本能地要给人家老子一个合理的交代。

    现在丞相都遇了刺,还有什么可交待?!

    皇子低沉地说了一声:“我们走。”

    几个侍卫前后左右护着,上看下看,踏步向前,走到裴沛第二次倒地的地方,皇子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从侍卫腰上拔出一把剑,刺进裴沛的身躯,拾剑起来,插回侍卫腰里。

    狄阿鸟知道这是为什么,解决了这个人,两人之间,最起码可以装作无事发生过,这就一回身,坐到了石栏上。

    他让赵过给自己胡乱系过伤口,抱起李思晴说:“不要害怕。我们回家,回家就好了。”

    三个人四只脚跑得飞快,走过火屋之间地空地,来到前园,官兵已经在往里进,相互间倒也没有误会,倒是到了前面,看到一园子的人,很多人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俩,虽没有大喊刺客,却老远避开。

    两人往人群里钻着,狄阿鸟硬拉上一个,问一问,才知道辖军衙门的人已经堵住了门,要一个、一个地放行,心儿怦怦跳个不停。

    陡然间,他们竟然再一次撞见李玉。

    李玉有些儿焦急,问:“你们去了哪儿,浑身是血,把女眷丢在……还带着半把刀?!”

    一听说半把刀,狄阿鸟安心了不少,心说:“我把这半拉刀藏好,有人要问的话,我就说跟皇子殿下一块抓刺客,受的伤,想必现在他还不会为了至我于死地,灭口太多,一定会帮我平息这一件事。”

    正在这时,人群大乱,滚出来一个人。

    继而一个人一拔数尺,到了一棵树上,接着一跃,到了一间刚刚起火的房顶,下头滚着的人捂着伤口,倒不是很重,喊:“刺客,带着面具,他刚才就靠着那一棵树下,弯腰蹲着,一点儿也没有错,带了一张面具。”

    士卒们四面要包抄,只见他走在火不大地方,却苦于无计。

    宾客中的一些大汉也不自觉跟着走,遥遥喊出他的位置。

    陡然间,一个袍子撒在半空中,一道人影冲天而起,好像是踩着袍子飞了起来,也上了房顶,一摆寒光吞吐地宝剑,大叫道:“刺客休走。”

    狄阿鸟听着像董国丈,生怕他有闪失,连忙往前走。

    李玉一把拉住他,说:“你去干什么?!”

    狄阿鸟回头看了一眼,说:“那个是我伯父。”

    李思晴也拉住他不放,赵过连忙说:“你留下。我一个去。”

    他猛地跑到一个墙角,借助墙角相互踩了几踩,上了墙,再一跳,挂在屋马上一翻,到了房顶,踩着瓦往厮杀的地方走,这时狄阿鸟才想了起来,拍了一拍大腿,痛恨地说:“他没有带上兵器。”

    李玉带的那个老秀才打一旁钻过来,说:“连带来的下人也要查,要查到什么时候?!这种飞檐走壁的人,难道还能混到下人里?!”

    狄阿鸟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旋即推翻他地话,反驳说:“这火着得好古怪,府中肯定有刺客的内应,查一查倒也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