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唐獠 > 第二章 访客
    “有生人!”王晋第一时间确定,而且是远行而来的生人。

    “哈,五伯来了!”昏死过去的兔子被石崽高举的手臂摇醒了过来!

    “寨老族人也有远行的?”王晋有些疑惑又有些好笑,只见牲口不见人,也不知道石崽高举的手臂乱摇有啥用,来人也不会知道他们在这里打招呼。

    “不是族人,五伯是走货的,一年才见一次,去岁不知为何却没来!”

    “走货?游商?”王晋很快明白了石崽的意思,随即有些兴奋,于是他丢下石崽,直奔老寨主家去,内心的渴望再一次爆发,而且不可抑制,对于信息时代的王晋,溪水的闭塞绝对是种让人发疯的煎熬,如果不是打破这种闭塞需要冒的风险太大,而自己也需要培养抗风险的能力,王晋绝不会就此落户溪水的。

    “终究是凡人,对未知的一切既有期待,又有忐忑!”越是靠近石老寨主的家,王晋忽然发现自己穿越以来一直很淡定的内心,居然又有点蛋痛,就像自己刚刚来带这个世界的时候一样。

    老寨主在寨子里有着绝对高的威望,一直以来王晋也看到了所有寨里人对老人家的绝对尊重,包括王晋也这样要求自己的,但这次走进老寨主家里的时候,他却发现,老寨主平ri里跪坐的破草席今天却换来主,一个满脸胡渣的黄脸汉子跪坐席上,四十岁上下,宽肩粗膀,浓眉方脸,上身穿着一件单单的褂子,下身粗布长裤,笑容里有些憨厚,咋看一眼,很像田边劳作的田舍汉,此刻他正对着老寨主说谈着什么。堂下还有几个寨民,满脸笑容,却没有人说话喧哗。

    “哟,王郎来了!”看到王晋,老寨主心情十分畅快,还主动打了招呼!

    “石瓮!”王晋赶忙行了礼,这才问到:“这位是?”

    王晋没注意到在他对老寨主低头行礼的一瞬,宋五眼中出现了一抹亮è,显然和他憨厚外表不是很相符,此刻见王晋望向自己,便主动开了口:“某家宋五,小郎有礼!”

    王晋见他如此热忱,有些惊讶,不过瞬间他又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气息,怎么说呢,都市的气息,很奇怪,这样破落的背景,如此陌生的环境,怎么会有这感觉的?转瞬,王晋又释然了,显然,宋五是个成功的游商,看看老寨主和石崽等寨民的态度便可窥探一二,而一个成功的商人,哪怕是游商,又怎么可能只有憨厚,没有城府,没有心机,虽然不知道宋五看到了什么,但显然他没有轻慢自己,想通了此节,王晋赶忙再次见礼:“原来是宋五伯!”

    “哈哈,好个俊俏小郎,来来,坐下说话!”听了王晋的称呼,宋五对王晋的态度更亲和了些:“以前不曾见过小郎,料想便老寨主方才说起的新丁,放心,明ri回转,你之户牒五伯一定弄妥帖,些许时ri,让手下小厮送来便可!”。

    “这……!那就多谢宋五伯了!”

    一阵沉吟,王晋的心暖得都有些烫,望着神态亲善的石老寨主更是感慨万千,王晋初来溪水时,因为石宽叔的接济而想留在了溪水,石宽叔宽厚,得知王晋的想法后便禀告了寨主,老寨主之所以受人尊敬就是因为他懂得更多,想得也更多,他没有欣然同意王晋的加入,即便王晋几年后就可以成为寨子里又一个壮劳力,他只是问:“郎君可有户牒?”

    当时王晋一听就懂,这是人家问你要身份证,王晋理所应当的丢了,而后忘了自己是哪里人,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一个人,显然为了溪水寨考虑,石老爷子是不可能让王晋入户的,更麻烦的是,要真正做到身家清楚,可不是一句简单籍贯哪里就成,他是需官府认可,盖上县令大印才算数的,而今天,没有王晋在场,老爷子却已经给了自己一个身份。后来的王晋知道了这个恶身份其实不怎么难,但此刻,他是真真的感动了。

    王晋内心的激动无人知,宋五也以为王晋的事完了,这才一拍脑门的说起了其他事:“对了,石瓮,险些忘了说。我昨ri去了卡子山,那老贺家又提起了那件事,怕是过些ri子就要来了!”

    “砰”一声爆响,吓了王晋一跳,转头一看,刚才还和善可亲的石老爷子此刻面è难看,手掌刚刚离开身旁的几案,显然是怒到极致,但他去没有言语一句。那头见老寨主暴怒,宋五也不再继续言语。一屋子人居然陷入了沉默,王晋想问又不好开口!

    “唉……!”打破沉寂的叹息居然来自屋外,石宽叔面è有些古怪,王晋估计他前一秒一定是笑着的,此刻有些转不过来,进屋以后,石宽叔随意的蹲了下来,低着头:“是咯,险些忘了,三娘已经十四!”

    “宽兄,唉,其实,此事确实论不到宋某多话!”宋五见石宽叔后,似乎有些犹豫,停了停还是开了口:“但你也知道,当初是宋某牵线搭桥,说了这桩婚事。眼下卡子山不松嘴,某也是没法子!”

    宋五说完,石宽和是老爷子居然同时叹息了一声,更让王晋抓狂了,见又没人开口,王晋忍不住问了起来:“宽叔?”

    “这事说起来就长久了!”

    ……

    溪水寨人口不多,小户约四十家上下,二百多口人,多以石姓为主,同宗同族,石宽叔就是石老寨主的侄子辈,少许外姓人家,也和石姓人家是姻亲,所以,溪水嫁女多是远嫁,娶媳妇也是外寨联姻。但就这个王晋不知道在那里的绥阳县也确实地广人稀,山路又难行,老一辈人或许有几个走村串寨去过一些地方,有的人却一辈子没有出过山林。所以,像宋五这样带着小马帮贩货的游商,偶尔也兼任其红娘的角è,东家有个闺女,西家有个小郎,这是他们心里装着的天地,演起角è也很ziyu。卡子山什么地方石宽叔没讲明白,但王晋知道那是往北进山行六十里的某一个地方。恰在宋五的行商路线上,石崽有个姐姐,排行老三,称三娘,八岁就通过宋五换了卡子山贺家一门亲,两家约定,十六完婚,这本是好事,不过好事终究变了坏事。

    “换亲?”

    说到这里,王晋注意到这个词的不同,倒是知道哪怕近现代,中国的贫困地区都还有这风俗,但那是听说,这是眼前,其实也好理解,两家都是一个闺女一个儿,就不挑了,女儿换女儿,干啥,做媳妇咯!

    话回正题,前年,三娘十二岁,石宽叔上山打柴摔伤了腿,正在养伤,贺家突然来人说和,希望早些结成亲家,把三娘迎过去,虽然婚约提前,但贺家愿多给些彩礼,石宽叔当时多少有些犹豫,叫来长子,也就是石崽和三娘的大哥,一番交代。

    石大朗带着母亲,一个纯朴山里妇人启程前往卡子山一探究竟。到了贺家,按石宽叔的说法,贺家倒是也有些底气的,据说光大屋就有六间,山田数亩。

    “靠!”王晋不禁嘴角抽抽,这也叫底气。他倒是忘了,自己现在头顶无片瓦,脚底无寸地。

    “那傻小子倒是被好吃好喝的招待了就回来了,把交代之事全给忘了,他娘也不一样,只看贺家公婆和善,也跟着回来了!”话说到这里,石宽叔有些激动,双手紧握:“也怪我傻,没有细想,再后来,纳吉,过礼的礼数周全,快到迎亲的ri子了……”

    人说没有不透风的墙,溪水和卡子山虽然没什么来往,但架不住数辈人同住一片大山,姻亲自然不只一家,只是没人第一时间告知而已,原来,贺家确实是算着一片的殷实之家,前面定姻亲也确实是诚心,不过后来,变故就出在了贺家少爷身上,若是其他都好说,哪怕贺家少爷是个傻子,应了就是应了,山民的朴实是不允许他们背信弃义的毁婚,不然石宽叔绝对在寨子里抬不起头。

    “可,可那小子居然是死了!”石宽叔到了此刻或许都无法释怀准女婿居然是个死人的事,哽咽着说不下去!

    “石大,莫要如此!”看到石宽的激动,老寨主温声抚慰,看他说不下去,或许是也想把事情理一理清楚,大家好商议,他把故事接着讲了下去,也给王晋解了惑,本来无需说这多,但王晋不知道,当着宋五,石老寨主还不得不说,因为他是把王晋的身籍入了石宽的名下,计为叔侄,说是投亲而来:“贺家小子病死了,那帮粗汉却说没死,只晕过去醒不来,娶了我家三娘过去冲一冲兴许就能好!”

    “植物人!”王晋第一时间这样想,转念一想,他又有些奇怪,以他一年来对村寨寨民的了解,就算如此,断然不会让这一屋之人都愤怒,而且有如此同仇敌忾的气场。

    “哼!”冷静一会的石宽叔冷哼一声:“后来不就死了么,早些晚些有甚关碍,更可气是他贺家却不肯真将女儿下嫁与我!”

    “啊?”王晋也有点傻,说好了换亲,不肯嫁女又怎么说?说着,他不由望向了此事的牵头人,游商宋五。

    面向王晋疑惑的目光,宋五有些尴尬,只好解释了一下:“贺家有一子一女,当初我见过贺家小娘和小郎,不然如何敢应下这月老之事,不曾想,贺家确不是要这个女儿换亲,他家还有一个义女”

    “可是完人?”王晋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个问题。

    “也确实有些关碍,那小娘有些不知事!”宋五更尴尬了,不知事,也就是傻子吧。

    “怕是专为说亲之事过继而来!”王晋终于有点头绪了。

    或许贺家一早是要嫁小娘的,宋五称贺瓮,怕是贺老爹年岁也不小了,儿子不知如何病倒成了植物人之后,他们便不想嫁女儿了,或许要留着招个女婿也说不定,按说,一退两门亲,大家也就相安无事了,但中间不知什么缘故,挣面子也好,有什么龌龊勾当,比如确实为了冲喜也罢,贺家还是想要娶三娘,再嫁一个傻姑给石家,这就是欺负人了。

    “此事断无可能同意!我正和老叔商议如何退了这桩婚,却不想还是出了事!”石宽叔继续着故事,此刻却已经平静下来:“石崽他哥去了贺家却被骗了回来,便是他最气不过贺家欺人!当夜邀约了寨里青壮,拉了贺家的礼奔贺家去了!几个崽子把物件仍在贺家院里,指明退婚退礼!”

    王晋有些无奈了,谁都有年轻血ing的时候,谁都有莽撞的时候,说不对显得自己暮气,说对,但这事确实不能这么干,退婚或许不是不可以,石家大郎的做法却是打了人家的脸。

    果然,石宽叔平静的口吻里又有了波澜:“贺家拉不下脸,没答应退婚!大郎就大闹了起来,贺家在卡子山也是说一不二,两边也就打了起来!”

    王晋立马知道了故事的结尾,因为他从来就没有见过石宽叔的大儿子,也没有见过石崽的母亲,曾问起过,石崽告诉他,娘是病死的。王晋此刻把他补充完整了:怕是石大郎先打脸,后闹事,再到动手,地方却选在人家家门口,怕是亏吃得很大,甚至就是因为这件事丢了ing命,石崽的娘身子本就不好,两年前这事这么复杂,怕是ā碎了这个当妈的心,儿子一去,她更抗不住了,也就撒手而去了。贺家恐怕是也没捞到好,不然不会怀恨在心,这个仇结了两年,现在都化解不开,甚至透过宋五给的消息,这一屋之人都明白:这事没完!

    该怎么办?怎么办?王晋满脑子疑问,石宽叔的恩情,老石公的关爱让他不能装没看见,一边想着,一边看着宋五,王晋对这个游商又有了新的认识。

    宋五的话里话外都或多或少的有些维护卡子山贺家,但他此刻透露出贺家的信息又帮到了石家,他一个走村串寨的游商,用食盐,布料,针线等物换回山民存储一年多毛皮等物件就是他的立身之本,他完全没有必要再牵扯太深,他为何要参合进来?无利不起早,这是商人本ing,王晋提醒自己,不要被宋五友善的面目遮蔽了双眼。他或许有善的一面,但是,千万不要忽略了他的另一面。

    俗话说:事出反常既有妖?当然,王晋也不知道,这时代有木有这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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