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唐獠 > 第四章 不能
    一族一姓掌控一县一州,甚至数州之地,其中包括民事,政治,军事甚至文化信仰,王晋第一个想到的词汇是土司。虽然土司这个官职到了元朝才出现,却并不代表着土司文化那时候才有。唐朝其实也有类似土司制度的管理模式,称呼不太为现代人所知而已,书中言之羁縻(jii)制度。

    当然,叫什么不重要,重要的只是实实在在夷州便是羁縻州。大唐羁縻州设立于少数民族聚居的地界,也根据各民族,豪强势力实力强弱而划定了不同等级,大可到都护府级别,小到州县。

    夷州也是大唐黔中道黔州下辖9羁縻州之一,所辖五县,绥阳、都上、义泉、洋川、宁夷。最初,五县散居大大小小几十个蛮部,当然,羁縻制正式转化为朝廷设立羁縻州之时,大唐正是如ri中天,夷州各部不但臣服,还仰慕汉文明,甚至迫不及待的加强与中原的交往,渐渐的,有无数山蛮走出了大山,习汉字,说汉语,学习汉族文明礼仪。同时,也有无数汉民以无数形式迁居入山,溪水就是这样一个汉寨,娄家同样是汉人,更是是片山林的代言人,统治者。

    屠灭一百多口需要多少武力或许不好确定,但娄家无与伦比的强势却使得王晋对娄家的认知更具象,只是知道越多,王晋反而觉得自己越无知了:“我知道山里田地少,但我时常捕兔的地方还是发现了不少可开荒的地方,为什么不种?”

    “晋郎确实聪慧!肯定没人告诉过你那些地可以耕种,但你还是知道!”石宽叔听了王晋的疑惑,不禁露出了惋惜:“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听老辈说,那些地早先也种,虽然地是瘦了些,但多少还有些产出,直到娄家通告所有山民绥阳山的地粮都是娄家所有,但有种者,一律收缴,后来,便没有人耕种了!”

    “这么狠!”

    王晋眼里闪过了愤怒,他知道娄家的策略,这年代,山里有猎物,有野果,在人口稀少的大山里是肯定饿不死这些山民的!皮货买卖也一定是娄家的重要产业,但如果山民产粮能力加大,娄家皮货货源就会迅速减少,而且娄家借以粮盐控制大山各寨的控制力也会逐渐退化,所以干脆直接取消了山民种粮的权利。娄家的目的达到了,只是有些奇葩。他就不想想若是逼急了山民,绝对是鸡飞蛋打。

    “这些年出山的人不少吧?”

    “溪水还好,这里太偏,山货也足,听说其他寨子确实有不少销声匿迹了。”

    “娄家到底有多少人呢?”

    “娄镇就是娄家,娄家就是娄镇!你说有多大?!”

    “去年宋五怎么没来?”

    “去年听说播州乱了一阵,估计娄家拉扯人马去了播州,所以通知各寨山货压倒今年换粮。不然一般都是秋天宋五才进山,今年提前了!”

    ……

    王晋的喋喋不休,其实是他已经希望自己能彻彻底底的融入这个世界,石宽叔的细细回答也让王晋知道大山虽然封闭了寨子出路,却没有完全封闭住大山的山民,当然,他们知道的消息也相当落后,这倒是预料之中的情况。

    溪水寨向东三十里有一条小河,沿着小河折往北走三里又大河,河称鳖水,大河两岸盛产芙蓉树,故此河又称芙蓉江。沿着芙蓉江流向一直向北二十里便是卡子山,只是芙蓉江在这里多穿入暗河,时隐时显,再北走十多里地便是夷州边界,出夷州便是珍州乐源县,继续再走三十里,有州府珍州城。府城向西北约两百里,隔着南州溱州便是山南西道渝州巴县。珍州向正西不足三百里上下,则是剑南道,成都府所辖之泸州。

    “阿耶,实在是没路了,娘和五妹都快不行了。好歹拼一拼。”

    “对,不行就拼了吧!”

    “拼了吧!”

    这是一群头发似鸡窝,衣衫褴褛,满脸菜青的汉子,约莫三四十人,在他们身后,是更大的一群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老弱妇孺。数量约莫百来人。打头说话的是个圆脸年轻人,看起来十七八,七嘴八舌跟话的人也差不多年纪,而他们怂恿的对象,则是一个身高一米七八,瘦脸高额的中年汉子,和中年汉子站在一起的也是相对上了些岁数的,他们虽然更加沉稳,却也眼巴巴的看着他,似乎不论什么有什么结论,他们都很支持。

    中年汉子望着那么多不安焦虑的眼神也有些不敌,他抬头四望,好一会才抬手指向了西面:“我们从泸州逃到这里,见过多少人发疯?见过多少人死去?他们为什么疯,为什么死?”

    随后汉子又把手指了指北方:“珍州乐源你们去过了,大军戒备森严,甚至四处绞杀流民!夜郎,土人凶蛮,你们杀得过么?拼?你们拿什么和人家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的土人厮杀?就这二两肉么?”

    最后,他拿手指向了身后:“进山,早年我到过播州,哪里汉人多,兴许有活路!”

    卡子山是绥阳山北段与大娄山主脉接壤的接口的一座小山峰,山背延伸进入夷州,卡子山小山脉夷州的那一头便是贺家村寨,翻过卡子山和大娄山主脉就是珍州地界,大娄山南则是夷州!只是,夷州和珍州来往却不会选择这条道,因为这里根本没有道,这里山高林密,豺狼虎豹齐全不说,芙蓉江支流沟壑纵横的支流将大娄山分割成了无数峡谷天堑无法翻越,瘴气毒蛇更是要人命,就是山里的老猎户都不敢轻易入得太深,这群大娄山北麓的汉子居然只稍稍犹豫便跟着高额汉子深一脚浅一脚奔向了大山,真是无知者无畏。

    十天后,卡子山贺家寨寨门

    寨门外头,一百四十余人还有八十多,高额汉子还在,打着拐,腿上包着破布的地方血迹已经发黑,袒露的肩膀上大大小小长着数个毒疮,圆脸青年也还在,身子骨干瘪,嘴唇发白,估计也是受了há气生了病,至于其他人也都大多相似。路总是人走出来的,只是未到穷途,谁都不走末路。

    寨门里头山路屋顶,全寨男男女女已经齐上阵,他们手里的高举则棍棒等着命令,路zhngyāng稍微隔出的一段空地里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瘦高汉子搀扶着一个白发白须的老翁,眼看情形不乐观,他又问了一句:“叔祖,救不就?”

    其实贺家二郎问也是白问,他又那里会不知道寨子里的生活有多难,怎么可能将粮食拿出来救人,天下万没有救了别人饿死自己的道理,可是不救……其实贺家二郎不知道的是,不知多少辈之前,他们的先民也是这样一步一个血印的走进了大山。

    数ri后,天è已晚,溪水寨北。

    同样是寨门,不同的是寨门外头,只有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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