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修真小说 > 生死叹歌 > 第十四章 颜面几重
    翌日清晨,萧闯哆哆嗦嗦地站在醉仙楼顶,他四顾而盼,焦躁地等待着水雾仙人的出现。

    天空一片灰暗,昨日占据整个渡仙场上空的黑白相间玄奥异常的仙家符箓,也不知在何时悄然逝去了。

    此刻的萧闯十分忐忑不安。尽管他心中已有了选择,可他依旧一早到了醉仙楼,便是因为他想知道老头儿口中的缘究竟所谓何物。

    萧闯早知自己天赋虽好,可相较一众世家子弟来讲,只算得上平平。邋遢老头儿若真是仙人无异,那愿意引渡他的唯一理由便是几日前的南柯一梦了。而这,也正是他关于自己最为好奇的。

    不知过了多久,几丝光亮突兀地渗入一成不变的黑夜之下,与城中隐约的火光相呼应,逐渐向黑暗的深处洗刷而去。随着白光的侵蚀,成片的黑色开始消退,天空变得灰蒙蒙的。朦胧中,仙佑城也在萧闯的眼中越发地清晰起来。

    萧闯自成年以来一向按时作息,倒还真未曾像今天这般天没亮之前便出得门去。而此等昼夜交替的画面,他自也是从未见过。

    朝阳初升,月失光影,万物朝奉,情景交融,端的是雄浑壮魄。而此情此景,想必任谁看了,都会触景生情、赞叹不已。

    萧闯也不例外。他有生以来,头一次感觉自己离太阳如此之近,也是头一次,他如此清晰地体会其浑圆一体的大气。

    世间万物,繁衍不息。每日可见的昼夜交替,却隐隐暗含着生命轮回交替的天地至理。极乐洲民间普遍认为,人死堕轮回,一口极乐汤,原魂灭尽,新魂初生。而初生,不代表着重生,却是旧的灭了,新的再生。故而生灵怕死,怕的是旧情覆灭,怕的是尘埃落尽。

    此间道理,萧闯自想不到。正所谓,老年人感慨万事蹉跎,妙龄人只道嬉戏人间。如今的他,满脑子人间烂漫,天地祥安,吐息之间,浊气尽出,倒也带些纵横天地的洒脱。当然,敬畏自然的同时,他也略有些感慨。毕竟,他此行的目的,对凡人来说,是难以想象的。

    又过了半响,邋遢老头儿仍未现身,这使得萧闯暗自不爽,心中直呼自己上当受骗了。如今朝阳过顶,想必已快至辰时,而昨日那老头儿不知何故,竟迟迟不来。说罢了,萧闯很可能是被之戏耍了。

    “唉”

    萧闯微微一叹,摇头苦笑。

    自己还是太年轻,不但轻易相信了那老头儿所说,还一大早跑到这醉仙楼苦等半天。若不是朝阳之景壮观非凡,让他自觉开阔心生豁达,他非气得喷出一口黑血不可。

    正当萧闯暗下决心要苦练武艺多长见识之际,一道人影,凭空出现在萧闯面前的虚空中。骤然乍现之下,惊得萧闯猛然后撤。慌忙之中,他定睛望去,正是昨日刚见的邋遢老头儿。

    只见老头儿衣衫褴褛,满面睡意,踉踉跄跄地踏空行来。颇为奇妙地是,老头儿双腿迈动间,身子竟也跟着蹒跚起伏,像是正行走在一团棉花之上。这诡异的一幕,使得萧闯也跃跃欲试起来。一种强烈的渴盼,如同火焰般,在萧闯的心头燃烧起来。

    “原来这便是仙家的御空之术吗?”萧闯暗自想到。

    这一刻,萧闯已经彻底相信这位邋里邋遢的白须老头是位真仙人了。所谓仙人,在凡人眼中,当要身具三点。其一自然是长生不老。其二则是顷刻翻云覆雨的仙诀仙法。而其三,便是这腾云驾雾之术了。

    世人常羡飞鸟。缘是飞鸟三寸之躯,竟能穿梭云间翱翔天地,天下大可去得。

    凡世俗间练武之人,身法矫健,纵身跨步,便是几丈之高,可依旧脱不了大地之势。然而世间生灵,除了飞鸟飞虫,便只有仙灵(成为仙的三灵)有这般飞翔的本事了。而如今这自称水雾仙人的邋遢老头儿能施出踏空而行的手段,便可认定他绝非世俗之人了。

    见萧闯一脸痴像,水雾顿时起了性子。只见他有模有样地打理了一番已破烂得不成样的衣裳,摆出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道:“萧闯,你可做好准备了吗?”

    这声音忽强忽弱,虚无缥缈,直入心魄,一时之间,萧闯竟有了种飘然飞升之感。冥冥中,也不知何故,他逐渐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双脚骤然迈出,径直向窗外踏去。

    一步。两步。

    萧闯已行至轩边,若是再多行一步,他便得从此跌落而下,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想到此处,他骤然慌神,这便急忙催动萧家功法,欲要重新夺回自己身体的掌控。可越是慌张,他便愈是难以想到对策。如此一来,萧闯没得办法,只好用求助的目光望向了天空中的水雾仙人。

    水雾眯着双眼,嘴角轻扬,满脸嬉色地望着一脸窘迫,想要求助却不向他开口的萧闯。对于此种好面之人,他一向乐得调、戏。如今见了萧闯这般,他在调侃之余竟生出一丝期待。缘是水雾十分好奇,从小娇生惯养的阔少爷萧闯在此等险境下,究竟能犟到何时。此念一出,水雾又暗中催动神识,驱使着萧闯身躯像轩外跨去。

    萧闯见水雾依旧凭虚而立无动于衷,心中早已骂娘无数却无可奈何。他之所以未曾开口求援,便因他本带着对仙家的万分敬仰诚意而来,而这死老头儿迟到不说,还这般羞、辱,着实让他不满。如此轻蔑行径之下,他又如何开得了口?

    转瞬间,萧闯便已向外跨出一脚,此等情形之下,若是另一只脚再行添乱,身体失衡的他必倾倒而下。而毫无防备地从十几丈高的地方径直坠落,他便是武艺再高强个十倍,也断无生还的可能。

    令人没想到的是,萧闯虽明白生死危机关头顾不得颜面问题,却依旧倔犟着,闭口不语。这一刻,时间似乎流逝得更慢了,以至于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后脚跟不受控地一点点地抬起。

    终于,“砰”得一声轻响。萧闯后腿跃起撞向了栏杆。而他的身体失衡之下,径直向醉仙楼外栽倒而下。

    刹那间,萧闯眼中的景物便化作了片片残影。这些残影连作一体,从他身侧迅速划过。虚无的空气被突如其来的物体刺透,像是被针扎破的气球,彻底失去了原有的平静,开始在萧闯的耳边疯狂地嘶吼起来。

    在坠落的期间,他疯狂地挣扎着,试图重新夺回身体的控制权。然而,任凭他如何努力,都只是徒劳一场。仙家术法神妙无比,他区区一个凡人,又如何能破除得了?

    不出片刻功夫,他便如一颗炮弹般,霎时划过十丈虚空。又眨眼间,不断接近中的地面竟已成为一块黑幕,彻底地笼罩了他的视线。

    绝望,占据了萧闯的整个脑海。除了此念,他已失去了正常的思索能力,身体也靠着本能无力地挥动着。

    他还是赌错了。他能猜到水雾是想让他开口求饶,却猜错了他在其心中的份量。先前他以为,水雾既然要引渡他入仙界,定不会将他如何,到关键时刻势必会救他。可到了此等关头,他却不敢再抱有任何幻想。

    来不及多想,在头顶即将触地的瞬间,他毫不犹豫地妥协了。

    “仙人!救命!”一声无力的呐喊,伴随着呼啸的风声,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地盘旋着。

    而事实上,危急关头,他也只来得及发出这两个字。一阵剧烈的头痛,便突地向他席卷而来。模糊之中,他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不知何时已紧紧闭上的双目睁开一丝缝隙。一个倒立的人影,赫然入目。

    看到这个人影头上的湛蓝色天空,他又使劲儿地晃了晃有些眩晕的脑袋,向自己头顶望去。

    几道涟漪,在他的面前缓缓滑过。就在他疑惑之时,离他面颊不远处,一个鱼儿猛地从平静的淡绿色的水面蹦起,溅起一片咸咸的液体,其中有几滴,甚至飞入了他微启的嘴中。

    液体入口的瞬间,一股腥臭味弥漫开来,使得萧闯不受控制地剧烈地咳嗽起来。这时,萧闯才真正明白过来。还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他竟已离开仙佑城,身处大海之中。

    当然,在他心中首当其冲的,是捡回性命的庆幸。而此念之余,却是对能瞬间移行万里的仙家术诀的无限憧憬。而这一切庆幸玄妙等复杂念头的源头,正是面前这个倒提着他的邋遢老头儿。

    思索了片刻,萧闯停下了咳嗽。这时,看着面前捂着口鼻伸缩自如的双手,萧闯才突然发现自己又能再度掌控自己的身躯了。形势转好却充满未知,萧闯不敢大意,他微抬起上身,吃力地摆出一个世俗礼法中标准的晚辈姿势,对着老头儿行了一礼,与此同时,他口中断断续续地道:“谢,谢水雾仙人不杀之恩。请劳烦大仙咳咳先放晚辈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