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艘小船所组成的船队在海洋里，就像一片树叶，正平稳地航行在辽阔的海面上。
不同于外围船只的熙攘与嘈杂，船队中心，一艘船体相对较大的小船正处于绝对的静谧。
“这么说来，你是来自于大陆的人？”
此刻，少女清秀的脸上正充斥着难言的震惊。一旁的老者则相对平静，他埋头沉思了片刻。又过了半响，他才缓缓开口道：
“好，这位少年，既然你来自于大陆，敢问你隶属哪家，又因何故到这相隔千万里的南海之中，老儿不才，年轻时倒也孤身闯荡过大陆。虽距今已有百年，不过想来，应无太大的变化吧。”
见众人的反应，萧闯也不禁苦笑起来。
莫说这老者不信，便是他自己，也觉是一场梦。
先是莫名其妙地被一个仙人看中，被强行带到了离家有万里之遥的东海。之后又因一番失言，成为了海中的孤儿。暂且不提他那段长达半月有余的缺粮断水的海上漂泊，单说昨晚的那场暴风雨就差些要了他的小命。最要命的是，一场灾难结束，他竟又稀里糊涂地来到了南海！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
“我一个纨绔，美滋滋地生活着多好，非得闲来没事感慨人生，现在好了，成了孤家寡人了。造的是什么孽啊？”萧闯暗自难过道。
不过，对于南海，他倒是略有耳闻。其乃人间大陆和神魔两族大陆之外的无垠海域之一。因处于安乐洲南面，便为世人称作“南海”。
具体南海有多广，便是万年的古籍里也未能讲明，最终也只是一句“南海之水，不可斗量”了事。本来，一听这儿是南海，萧闯已失去了回家的希望。但听罢了老者的话，他眼前一亮，当即来了精神，道：
“这位老先生，小子名曰萧闯，来自人间界京城仙佑城萧家，此番前来，乃是呃，无意中冲撞了接引的恩，总之，就是惹恼了某位才被迫来此的”说着说着，他又故作神秘，摆出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表情，单手指天道：
“方才听闻老先生曾只身前往过大陆，却不知可否指点小子一二。毕竟初次离家，尚有些不明方向”
听到这儿，老者有些惊讶地打断了萧闯，道：“哦？萧家！难怪老儿观你举手投足间气流涌动，却是武学世家的子弟。老儿年轻时，倒是有幸一睹仙佑城风貌。不过，若说据此多远，老儿也说不清。只能说，我一路历经坎坷无数，走走停停，到仙佑城便花了整整百年。那还是从南陆出发的。可如今，我们是在南海啊孩子！”
老者感慨一声，便闭口不语。而他此番有意停顿，当是想摸摸萧闯的底儿了。
从萧闯的话中，老者也猜了个大概。他早知大陆名门世家有仙家名额。而眼前这小子，很可能便是其中的幸运儿之一。不过，他应是无意激恼了某位接引的仙人，这才被中途扔下的。否则，他又怎可能以如此年纪来到万里之遥的南海？当然，这一切，只是猜测。
毕竟，他活了如此岁数，接还尚未听过引仙人中途扔人的事儿。也正因如此，他的言语中亦充满了警惕。一时之间，他竟是有些后悔将这小子救下了。
萧闯见状，赶忙对老者行了一礼，真诚地道：“老前辈，晚辈方才不是刻意隐瞒，只是其中确有些隐情，让晚辈难以详细论述。老先生也是久经风浪者，当知族中长辈思念子女之情。萧闯在此，希望老先生给晚辈指一条明路吧！”说罢，萧闯向老者深深地鞠了一躬，以示感谢。
一旁的少女沉默多时。她见萧闯神色诚恳，不像一些善骗的恶人。这其中故事，想来多半是真。当下，她心生怜悯，跟着劝道：“是啊！爷爷，你便告诉他罢。”
老者宠溺地摸了摸少女的后脑，也不再卖关子，径直道：“少年，不是老夫故意吊你胃口，却是你可知道，如今，我等身处何处吗？”
萧闯心生不妙，迷惑地摇了摇头。
见萧闯这般反应，老者也是心生不忍，但他还是说道：“南海之大，仙人亦探索不尽，而我等所在，却是凡灵所能探到的最深处了。这里介绍一下，我等乃是南海海岛住民。当然，你也见到船上的神魔两族的人了。见你反应，应是知道大陆南端，三族混居的情况。”
说到这儿，老者咳嗽了一阵，才继续道：“你若想就此般回家，老夫可以明确告诉你，这断无可能。除非”
“除非什么？”萧闯激动道。
见他一脸心急的表情，老者也只好无奈道：“除非，你跟着船队返程，否则孤身一人，必然迷失于这广袤大海之中。”
“那船队何时返程呢？”
这时，少女接过了老者的话，接着说道：
“很可惜，船队只算得上刚出发而已。如今你所见的船队，乃是南陆专用作寻仙的。缘是我等沿岸居民并无你们的幸运，也就是说，我们没有仙人专程接引入门。而是只能在规定的年限内，结伴入海，探寻仙迹。仙门开放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乃是整整十年。倘若错过了此次仙门收徒之期，此生都将与仙路无缘。而我等，不过是刚出海一年多了呢！”
萧闯沉默了。
如果说，他不知家在何方。那么，他对回家尚有着动力。因为，至少，他可以探寻家的方向。但如今，他明知方向，却要被迫逆向而行，这又叫他如何接受？
少女与老者互视一眼，便极有默契地双双离开，将时间留给了他自己。当然，他们并不是不愿帮助他，而是他们根本帮不了。这个时候，究竟是去是留，也唯有萧闯自己才能决定了。
离去之时，少女又回望了萧闯一眼。
“原来他就是传说中的世家少爷呢。”
这一刻，少女希望萧闯留下。一来，她深知大海的可怕。倘若无爷爷这样的老地图，他萧闯便是有再大的本事，也绝无生还的可能。另一方面，她常听爷爷讲起年轻时闯荡大陆的故事，心中亦充满了对大陆的好奇。而萧闯，这个来自大陆的世家少爷，俨然一个无尽的宝藏，等待着她去深度发掘呢。
离萧闯三人的一番谈话，已经过去了整整两日。
这两天，萧闯不言不语，不食不饮，就这般愣愣地坐着。
作为一个年方十九的少年来说，他经历的已经够多了。更何况，这所谓的经历，都是在短短的两个月接连上演的。从家里的少爷到海洋的孤儿，再从衣食无忧到生死相依，这一切的被动与无奈，都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无权选择。或者说，冥冥中，自有他无可抗争的天意的存在。
他想到了那个关于求道仙人的梦境，那个，关于追逐永生与平等的梦境。相比于传道仙人传奇的一生，萧闯的自信在逐渐地瓦解。亏他还自以为是的想着像传道一样自行探求仙途呢，便是此刻，他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说到底，我还是太弱小了。弱小到，连选择命运的机会都没有。”
前所未有的，萧闯头一次，对自己的弱小有了更加直观与深刻的认识。亦是头一次，他产生了对力量的无比憧憬。而正是这种认识与憧憬，萧闯竟隐隐生出了一种夹杂着后悔的复杂情绪。
他后悔没听父亲的劝告，否则，他也不至于愣头愣脑地去见该死的水雾老头儿。他又后悔冲动之下顶撞了仙人，否则，他不会沦落至此叫地不应呼天不灵。前者是他不珍惜平凡的生活，总幻想着“不梦想毋宁死”。后者却是他浪费了踏入仙门的机会，自甘堕落平庸。
然而，不论哪一者，他貌似都选错了。他很后悔，然而
“咕噜咕噜”
沉思了整整两日，到如今，萧闯早已饥、渴难耐！
唉，说到底，想得再多，也不过是个凡人罢了！
PS：今天下雪了。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