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池、垂柳、花鸟,小桥流水香茗。
轻抿茶水,候安低声吟道:
“嫩芽香且灵,吾谓草中英。夜臼和烟捣,寒炉对雪烹。惟忧碧粉散,尝见绿花生。”(引自《茶诗》)
一诗奏罢,候安转头,对一旁略带拘谨的怀三刀道:“怀仙人,本仙却是献丑了。”
耳闻“怀仙人”三字,怀三倒是暂放谦卑。他清了清嗓子,一脸谄笑道:“好诗!好诗!都说候仙人精于茶道,没成想在诗赋一道也是行家!真个让小怀开眼呐!”
“怀仙人谬赞了。若说诗词方面本仙尚有小成,这论及茶道,本仙不过是刚入门罢了。”候安摆头谦虚道。
这一口一个怀仙人,直叫得怀三刀心里乐开了花。当下,他也是放松了警惕,大咧道:“候仙人这是哪里话!正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小怀不才,倒也算个内行人。候仙人这一壶茶水,从洗杯、落茶、冲茶、刮沫、倒茶、点茶、看茶、品茶,哪一步不是独辟蹊径,别具意境?”
“呵呵”候安笑道,“我道是坏仙人看茶品茶自有一套,原来也是个茶道中人!倒是刮目相看了。”
“不敢当,不敢当。”怀三刀连连摆手,道,“其实今日,小怀也是来向仙人请罪的。”
“哦?何罪之有?”候安故作疑惑道。
怀三刀行了一记尊礼,唉声叹道:“乃是因钱利一事上,怀三未能相助。”
候安摆了摆手,示意怀三刀起身,接着,他又不置可否道:“小怀,此事我同钱利访过,虽另有一套说法。但如今,我想听听,你又有何见解。这个萧闯,究竟有何蹊跷?竟能让身为协助弟子的钱利阴沟翻船、折戟而归?”
维持着尊礼姿态,怀三刀一本正经地道:“钱利此人,行事兢兢业业、一丝不苟,但其遇事冲动,激进无脑,不堪大用。”
“哦?”候安轻咦一声,道,“照你的意思,那萧闯并无蹊跷?”
怀三刀点头,道:“正是。那日尸门,我观那萧闯,不仅无甚特别,反倒行事尽显颓态。想来,积年累月的阴尸之地已令其丧失朝气。至于,钱利为何要作局陷害小小的尸门弟子,未免没有借刀杀人的嫌疑。”
“借你这柄三刀么?哼,他也太看得起暗影了。”候安不屑道。
“是。”怀三刀躬身,应道,“候仙人,事到如今,你看此事?这钱利毕竟是我们替组织培养的”
“嘘”候安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近日上层似乎发现了些端倪。从今日起,我们要谨慎些了。还有,尸门之事就此搁置。那个叫萧闯的小子就让他自生自灭吧。至于钱利?哼,一个半残品,以后就是尸门的接班人了。他不行,我们便换。”
怀三刀点头应道:“是,那人选方面,亦可再从暗影内找寻”
“此事你大可一手操办。根基已够雄厚,若能锦上添花,当是妙事不过,你竟不好奇,我又为何会与这尸门弟子纠缠不清么?”
说到这儿,候安径直对上了怀三刀的双目,似乎,想要从其眼中看出一丝端倪。
然而,让他意想不到地是,从头到尾,怀三刀都是一副泰然的表情。除此之外
“仙人哪里话,纠缠不清?小怀倒不觉得。”
从候安处离开,怀三刀偷抹了把汗。此刻,他不禁于心中感慨道:“这候安所谋之大,真叫人吃不消。”
晌午,阳光正好,略有刺眼。怀三刀举目,其向,正对尸门。
嘴角划过一丝笑意,怀三刀轻叹一声,大有深意地道:“唉,尸门需了解我辈善意,方可坐山观虎,任他斗个其乐无穷!今后,可有得忙!”
“都快有一万次了!究竟哪儿出错了?”拱顶之上,萧闯略带焦急地叹道。
这几日,萧闯卡在“纳道”一步,始终难得寸进。缘是他发觉,不论自己如何变通,神识同时间之间总横亘有某扇壁垒。仿佛是两个来自于不同世界的物体一般,二者根本就无法产生任何实质性的接触,更莫提交融了。
为此,萧闯又翻看一遍《永生契》,试图从他法中觅出一些有用的信息。只可惜,有关这一部分,两部仙法竟皆都是一笔带过,未曾有丝毫详解。如此一来,萧闯也算懂得了一点,那便是:所谓道法,尚需自悟。
也难怪萧闯抱怨,这天下间,又哪来馅饼?仙途,注定是孤独的。
由此,萧闯也过上了两点一线的生活。
所谓两点,指的是拱门与焚尸房这两处尸门的标志性建筑。一线,则代表了二者间仿若无尽的黑色土壤。
白日,萧闯接着夜间的进度,修炼不辍。直至黄昏时分,他便又会前往尸房,解决积攒了整日的尸骸。
该烧的烧了,该埋的埋掉。如此折腾下来,差不多要忙到凌晨,萧闯才能得空歇息一阵。待精力恢复大半后,他又会返至拱门继续修炼。
也许,在外人看来,这样的生活,是乏味而单调的。
然而,象牙塔下,迷失了的孩提越是不得其门而入,便更会为之痴迷。而此刻,专注,仿佛已成为了萧闯生活的一部分。
因为专注,所以快乐。
常言道,十年磨一剑。
当我们,将目光凝聚于造器师之毅力时,殊不知,他们真正在乎的,并不是那最终的结果,而是于铸造过程中所得到的无比的快乐。
同理,当萧闯将自己的精力完全投入进“道”的世界后,他发现,能否成仙已不再那么重要。真正重要的是,他找寻到了生命的价值所在。
渐渐地,萧闯躁动的心平息下来。好似波澜不惊的大海,这期间,陶醉“道”中的萧闯忆起了一位凡间圣者的箴言:
“巧者劳而知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虚而遨游者也。”(出自《庄子·列御寇》)
现在的他,终算脱得了“虚而傲游者”之列了吧?
生命这等玄妙,还真让人放不下呢!
修炼的日子,并不总按着既定的轨迹发展。万年不变的生活,也偶尔会泛起一圈波澜,给单调的“两点一线”平添些许不一样的色彩。
自钱利一事后,尸门似乎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孤门。
孤,于萧闯讲,算不得孤独,仅代表了“无人问津”。
其实,“孤门”反倒随了萧闯的意,倒正好为了其潜心修炼提供了绝佳的场地。与此同时,萧闯也从此现象中嗅出了几分异常。
想当初,钱利刚吃了一记闷亏。同为弟子的他一声不吭便罢,怎地连其背后的头头——候安,也没个反应来呢?难道说,候安已然忘记了自己这个小人物?更何况,近来尸门连连怪事,气量颇小的候安也没有理由不打探一二吧?起码以候安的城府,怎也该派个小虾米来监视监视,顺便再探探尸门的底细才是
“说不通说不通”萧闯暗自奇怪。
候安这仙,可真乃是个小肚鸡肠的假仙。否则,当初的自己又何苦流落尸门这荒郊野岭的?
真个是奇也!怪也!
不过,很快,萧闯便从尸门的伙食供应上觅出了一丝缘由。原来,竟是这,却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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