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海和段文鸯相互怒目而视,他们两个若是其中有一人懂得退让也就好了。
可偏生两人都是烈火炒豆子的性格,此刻不但越吵火气越大,更有了动手的倾向。
尤其是胡大海口无遮拦说出了一句:“黄须儿!”
顿时让段文鸯怒火升腾,一把撸起袖管,吼道:“胡大海,你凭什么看不起我们,我们有名字,不叫黄须儿”
因为鲜卑人相貌异于中原,多有黄须碧眼的特征,因此对于一心把自己当成晋人的段氏鲜卑来说,平日最不喜欢的就是有人拿他们的相貌说事。
况且,与段末坯的稳重、有礼不同,段文鸯性子急躁,甚至多少有些粗暴。这性格若在平日里还好,但若在战时,尤其是长期潜伏在一个枯燥的环境里不能发泄,自然就火气很大。
而他的对手胡大海,也不是一个老实的货色,看似憨厚,却天生是个多嘴风骚的性格。
自从上次重甲骑军输给重甲步军,胡大海就多有四处显摆的举动,王烈让白文以泄露军机的由头打了他一次军棍也不见效。
段文鸯身为重甲骑军主将,每次一听到胡大海吹嘘重甲步军如何厉害,而他们重甲骑军又是如何不堪一击,自然是心有不爽,两个人遇到一起,互相就会讥讽不止。
而这次争执,却也算是一次总爆发。
眼见段文鸯挥起老拳,有要动手的意思,胡大海却是也举起了拳头,还喊道:“你本来是是黄须,难道还要我睁眼说瞎话不成?”
一听这话。段文鸯那个怒火更盛,却是猛的扑了上去。
一旁的军官一看不对,连忙拉住他。
而孙安也一把拉住胡大海,劝道:“海叔,你怎么能这样说段将军,赶快住口。”
胡大海却不依不饶道:“我说的是事实,我说实话怎么了,再说是这个黄须儿先找我的麻烦你不要拉我,孙猴子,你不要管”
胡大海和段文鸯的声音越来越大,几乎要把房顶掀开一般。
了眼看着这一切的王烈,并没有出手管束的意思。
王烈一直对军内的内斗深恶痛绝,也深知内斗可以毁掉一支看似强大的百战百胜的雄狮;但王烈同时也知道,有些事情不是掩盖就能掩盖了的,比如今日段文鸯与胡大海的争执,正是之前他采用严明军纪压制的后果。
这些人表面上不敢再动手,但心里却都憋着一股火。所以莫不如让两人完全爆发,他再出手处理。
但王烈不急,其他人着急,孙安眼看劝不住胡大海,却让冉瞻先拉住胡大海,自己来到王烈身边道:“大哥,您就别看了,快管管他们”
王烈听了,嗯了一声却并不起身。
一直端坐在王烈身旁的谢艾却冷笑道:“孙校尉,你不要着急,让他们吵去,主公在忙着军务”
谢艾这般说,王烈却是十分配合,依旧是头也不抬的看着情报,似乎一切都与他无关。
王烈虽不出面制止,但其他人自然不能看两个如此争执,毕竟这里是军营,王烈还在这里,闹大了对他们两个都没好处。
那边,北宫纯已经抓住胡大海,而苏良则抱住了段文鸯,其余人也都纷纷出言相劝。
苏良力气极大,段文鸯虽不逊色,但毕竟是被搂抱,不能发力,挣扎几下却是不能挣脱,手脚被束缚住了的他,只能不断吼道:“胡大海,你我同为主公帐下之臣,你凭什么这样说我?我是鲜卑出身不假,但我们段氏鲜卑何曾与你们汉兵起过争执?到是你,每天嘴是上无门,什么都敢说,我们段氏一族又不曾对你做过什么,你怎敢如此无礼?你今日不把话说清楚,我绝不饶你”
胡大海一听,也在北宫纯怀中挣扎怒道:“你这胡儿好不要脸,若不是你辱我,我岂会与你计较,若是辽西公在这里,我老胡还敬他是个汉子,你这个家伙只会吹牛,我凭什么要让着你?再说,你们段氏一族也不是什么后东西,当年你们和王浚进攻邺城,没有劫掠我大晋百姓么,我看你们就是强盗,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胡大海说的这桩却是一段公案,当年王浚主政幽州,永兴元年(30年),王浚消灭了意图刺杀自己的幽州刺史和演后,成都王司马颖征召王浚,王浚却在冀州停驻不动,后联结司马腾、段务勿尘和乌桓羯朱共讨司马颖,并击败司马颖派来迎击的王斌;后以主簿祁弘为前锋,击破石超,并且逼近邺城。司马颖仓皇回洛阳而王浚攻陷邺城,不但任由士众在城内抢掠,更纵容手下胡人士兵掳略妇女,甚至杀害协助妇女躲藏的人。
这一段历史,也是幽州汉人与胡人敌对的根本缘由所在,而胡大海之所以这般对待段文鸯,正因为他的家人就是在战乱中为胡人所害。
段文鸯一听这话,却是差点气疯了,反驳道:“混蛋,当年那件事情我段氏虽和王浚大将军一起攻打了邺城,但参与劫掠的是乌桓与司马腾的乱兵,还有我父亲当日是做过一些错事,但我们兄弟又不曾参与,你焉敢辱骂我为胡儿?我是堂堂大晋子民,我看你才是个死性不改的强盗”
“你说谁是强盗?你还敢称自己是大晋子民,大晋子民岂会助纣为虐?”
王烈听他们越说越不像话,甚至已经牵扯到了退隐,安心在蓟城养老的王浚,却是不能再忍耐下去。
要知道,王烈的根基可是继承王浚而来,王浚更是将自己家族族长的位置都传给了王烈,因此无论王浚先前做过什么糊涂事,现在既然他已经退隐归田,王烈就不能允许别人再非议他。
况且,这帐中众将,也多有王浚的旧部,再说下去,就容易伤及无辜了。
王烈猛的起身,排开众人道:“你们两个,很能言善辩嘛”
众人一见,松开了段文鸯和胡大海两人,两人却是面红耳赤的互瞪了一眼,然后几乎是异口同声道:“主公……是他先说的”
“是么,你们都没错,是不是?那错的就是我了?我不该把你们聚在一起,不该让这汉鲜同军,不该让这各族将士和平相处?对不对?你们各自都是无敌的英雄,都恨不得消灭对方,是也不是?回答我”
王烈的声音很平和,说到最后甚至露出了一丝笑意,众人却无一人再敢说话。
王烈死死盯着段文鸯和胡大海,两个身高体壮的汉子竟然生出一种面对高山的感觉,顿觉一阵威压,王烈很少对他们生气,但真若生气,就算是段末坯也劝不住的。
段文鸯首先吃不住劲,含糊道:“是,呃,不是……主公,文鸯有罪,请主公责罚”
说完跪倒在地。
胡大海也忙承认道:“是老胡我不好,我不该乱说话。”
王烈却丝毫不为所动,忽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两人的手腕,一边一个,将两个莽汉拽出了营房。
一干将领也忙跟了出去,却不知道王烈准备做什么。
唯有谢艾还端坐不动,孙安急的一拉谢艾:“军师,您厉害,也最懂主公心思,劝劝他吧。”
谢艾闻言,诧异道:“孙校尉,你这是什么话,主公做事还用我谢艾教我?再说,这种事情你今日不给他们一点教训,来日他们还是会闹,嗯,我却去看看热闹。”
说完,摇着那把不离身的鹅毛扇,悠哉的跟了出去。
孙安一见,也只好跟出。
王烈却正好看见他,喝道:“孙校尉,传我命令,全军集合,我有话要说”
孙安看了胡大海和段文鸯两人一眼,无奈摇摇有,领命而去。
段文鸯一听,却是脸色一变,哭丧脸道:“不要了吧,阿烈,这么多人,你要打要罚我认,可千万不要在这么多人面前羞臊我”
胡大海也道:“主公,我也认罚,但别让老胡给这胡儿认错,我不服他”
接着,两人又是互相瞪了一眼。
王烈却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冷声道:“很好,你们都是英雄,到现在还在嘴硬?不过我告诉你们两个,我不会和你们一样,我也不会羞臊你们,不过你们要明白一点,你们既是我狂澜军的军官,又是我王烈的兄弟,就该给大家做出表率你们倒好,这石勒还没来,你们先起了内讧,是不是我若不劝,你们就能当我的面互相殴斗,决出个高下,是也不是?”
两个人忙齐声道:“不敢,我们是说笑呢……”
“说笑?你们当我是傻子么?一会你们两个都给我老实站着,今天我就要让我这军中的各族将士都知道,哪一个想要挑起我军内不和,哪一个就是我王烈的仇人”
说话间,王烈已经把两人拽到了一边的校场之上,然后冷喝道。
众人闻言,都是一凛,知道王烈今日是不肯善罢甘休了。
随后王烈叫北宫纯看住胡大海。苏良看住段文鸯,只待全军集合,就开始自己的训话。
是的,他并不是要当着全军的面殴打段文鸯或者胡大海,他是要利用他们两个,利用这次机会,王烈要彻底把军内各族士兵潜藏的敌意全部找出来,如果哪个是有意而为,破坏团结,那王烈不介意当场轰杀他至渣。
王烈,绝对不能允许有人暗中对他的军队进行分裂,更不能允许有人对他的事业进行破坏。
这个苦难的民族,在这之前以及之后的岁月中,有过那么多伟大的英雄与科学技术的涌现,可到最后却沦落成了二等民族,成了列强的欢宴场。
原因是什么?
这其中固然有自身的裹足不前,和鞑子朝廷数次对汉民族血腥的阉割,但更多的却是汉家自己的内斗
若没有内斗,伟大的汉唐何以会覆灭在自己人的手中;若没有内斗,强盛的宋明何以被人口不足自己十分之一的胡虏所侵占?。
而前世,就算在民族生死危亡的时刻,这个民族内还在不断的内斗着,就算进入了新世纪,还始终有一群出卖祖宗的人,在挑拨内斗,恨不得能将自己的国家出卖给他们的干爹,成为他们干爹的附庸。
最可恶的是这些人还口口声声说是为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着想,用什么自由民主的一套来麻痹人民,这些人的出现,让这个民族的自尊迅速丢失,让这个民族的自强迅速沦落。
要知道,我泱泱华夏富强之时,那些国家还是茹毛饮血的黑暗时代。
王烈对此深恶痛绝,更恨不得能斩杀一切卖国贼。
今日,他就要将狂澜军中存在的这些人揪出,他要看一看,究竟是谁敢破坏他的大业。
很快,一万重甲步军,五千重甲骑军,以及五千轻骑全部集合完毕。
王烈面对他们,目光如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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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王烈准备整军的同时,祖逖一行也终于接近了王烈他们中军营地十里外。
这里,已经到处是王烈布置的暗哨和陷阱,看似平静的芦苇中,处处杀机。
外人若是轻易踏入,就算侥幸不出动陷阱,也会在第一时间就被数十只弩箭瞄准,只要有一点不对,就会被格杀当场。
当然有韩云的带路,祖逖一行却是畅通无阻,除了偶尔有明岗查问外,暗哨却是不会出现拦截他们的。
此刻,已经是午后时分,北地的冬天,白昼很短暂,刚刚是申时三刻,日头就已经有些偏西。
为了进快见到王烈,也是不给狂澜军增加马乏,祖逖并没有将大军全部带进狂澜军的中军营地,而是留在了五里外的临时军营内。
祖逖自己只带着韩潜等十几人个军官随韩云入内。
同时,祖逖要求韩云转告那些哨兵,不要打搅王烈,免得他出营迎接,他却要趁这个机会看一看传闻中严明无比的狂澜军的军纪。
祖逖对王烈很感兴趣,也一直想看看刘越石的这个弟子到底优秀到何种程度。
接下来遇到的一切,却让祖逖赞叹无比。
从正式进入狂澜军营地的外围开始,就几乎是百步一岗。
而从进入军营外五里的范围起,每隔千步,就有一个中型哨卡,必须严格验明身份,而且无论是普通士兵,还是军官都必须下马接受检查,就算祖逖是一州刺史,也不例外。
祖逖虽被检查,却始终一脸笑意,还对韩云道:“王明扬如此小心,又有谁能偷袭得了他的营寨?单从这一点,我朝大多数将领都不及他,颂云,你也多学习下,等以后我们安营扎寨也这样办理。”
韩潜点点头,却忽然问道:“这样检查是不错,可是却颇耽误时间,若是遇到传递紧急状况的信使又该如何?”
韩云一听,笑道:“这个你却正说到了点子上,在我狂澜军营地,除了佩带红色标记的信使,就算是我军专司执法的执法队也不能例外,必须接受哨兵检查。”
祖逖听了,微微点头,也问道:“那王明扬本人也需要接受检查么?”
韩云郑重的点点头:“我家主公一样如此,他说过,上行下效,自古都是上边先破坏规矩,下边才跟着不遵守,所以他每次都主动接受检查,甚至若有谁没有检查就放他过去,当值的军官就要被责罚。”
祖逖闻言,赞道:“王烈如此统兵,比之当年周亚夫的细柳营也更胜一筹啊”
而当祖逖进入狂澜军营地后,只见一排排营房间隔在十米左右,整齐的排列在滩涂和堤岸上,四周芦苇掩映,来往军士如果是三人以上,必定是行成一列,身姿挺拔,队形整齐。
如此军容,却让祖逖连连点头。
这些狂澜军的将士看到祖逖等人,却是恭敬地行军礼,但却毫无谄媚或者畏惧之色,然后就离开去办自己的事情。
一队接一队的士兵走过,祖逖也是一一回礼,但看了半天,却觉得有些不对,忽然问韩云道:“韩军主,怎么今日是你们军中的会操演练么?”
韩云闻言掐着指头计算了一下,回答道:“我们狂澜军每日都有操练,但大型的会操演练却要一月一次,今日却好像并不是。”
祖逖奇道:“那为何这许多将士都向一个方向奔去,而且形色如此匆匆?难道你们营中出事了不成?”
韩云一看,也是一愣,果然军营内正行走着一队接一队的士兵,刚进军营时还未发觉,现在看已经满眼皆是,方向也正是校军场方向。
不过虽然形色匆匆,但并不混乱,在各自军官的带领下很有士气。
而且还有士兵正不断从营房中奔出,列好成一幢的队伍后,就奔向校军场。
狂澜军军规规定,集合令发出,营地内士兵,一炷香内必须抵达场地,否则严惩不殆。
韩云拉住一个经过他身边的狂澜军士兵问道:“兄弟,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士兵一看是韩云,却认得他,忙道:“将军发出了集合令,教军场训话,我们要去,告辞”
说完,急匆匆追上了队伍。
韩云一听,刚要对祖逖说王烈现在可能没有时间接待他,祖逖却先道:“训话?好像很有意思哦,韩军主,你不要声张,带我们去看一看热闹可好?”
韩云一看祖逖这副老小孩的模样,却是无奈苦笑,只好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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