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北地,朔风依旧凛冽,但比这寒风更凛冽的却是眼前白文的目光。
他面无表情,他身材普通,相貌平凡,但那一双眼睛却如电一般,似乎可以看穿一切。
那几人在白文目光的扫视下,顿时有一种被扒光了衣服的感觉,纵然是身穿重甲,也不能让他们心安,只能尽力蜷缩着身子,作出一副无辜的姿态。
他们中的某些人不是不想反抗,但事出突然,根本毫无准备,再者白阎王的名头,如今可是狂澜军上下皆知,而他对待敌人奸细的手段更是被传的神乎其神,什么抠眼挖心,什么火上烤人,什么蜂蜜浇身,万蚁吞噬……
总之,人们都相信,若真被白文抓到到证据,落到他手中,那就绝对是比见到了真正的阎王爷还可怖,只有他们想不到的,而没有白阎王做不到的。
而白阎王今日既然敢在千军万马前抓捕他们,就肯定是有了准备,反抗只能是速死。
但此刻,他们虽未反抗,但却心存侥幸,毕竟这是千军万马面前,白文不可能直接对他们用刑的。
到时候只要拿不出证据,一煽动全军,白文又能奈何?
他们打的好算盘,却还是低估了白文的狠辣。
此刻,白文却是依旧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信步走到一个带着军主军衔的汉人军官面前。
那军主挣扎着,叫骂着:“混蛋,我是幽州军的老臣,我是汉人,是大晋的士族,白阎王,我告诉你,你不能动我主公,我冤枉,您快出来管管”
被抓的这个军主的确是王浚时期就加入幽州军的老臣,性格温和,对下极好,根本从来不参与什么种族之争。
因此他这话一出,台下他那一军的士兵顿时有些哗然,一些幽州军的老兵也有些意动,毕竟一直到现在白文都没拿出什么实质的证据。
白文却丝毫不理他的分辨,一把扯掉他代表军主荣誉的金属徽章,然后小心的把徽章擦拭了一下,才揣进怀里,又猛的伸出手,啪啪在那军主脸上打了两记耳光,只见那郡主口中喷出两颗牙齿,这一巴掌可是用了全力。
那军主顿时脸色涨的通红,连吐口水,声音含糊不清道:“我不服主公,我不服”
台下众军看他这副硬汉模样,却都有些黯然,有和他相识的甚至已经下意识的上前一步,准备找白文理论。
就连段文鸯和北宫纯这两个一军的统领也是微微皱眉,不太明白白文到底有何证据来抓人。
那军主归段文鸯管辖,虽是个汉人,却和段文鸯关系不错,段文鸯此刻顾不上棍棒的伤痛,抬步就要说话。
一旁北宫纯觉得不对,却一把拉住他,轻声道:“主公从不滥杀无辜,而白队长更不曾冤枉一人,先别着急。”
那边,白文见他嘴硬,却是毫不在意,冷笑一声道:“如你这等猪狗不如的败类,本来我是懒得和你理论的,但今既然嘴硬到底,不见棺材不掉泪,我就拿出证据来否则诸君都有疑惑,以为我白某人处事不公”
说完,却是猛的伸手卸掉了那军主的下颏,先从他嘴里口出一个蜡封的细小药丸,这是狂澜禁卫抓捕到奸细后,必须做的第一道工序,是为了防止对方狗急跳墙,吞毒自杀,来个死无对证。
那军主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懊悔,他万没想到白文说动手就动手,若知道他先取自己口中毒药,他肯定会先选择自杀。
并不是他慷慨赴义,而是因为怕连累家人。
在幽州,在狂澜军,王烈基本已经在律法中取消了那种动不动连带几族的严刑,但有三种罪却是严惩不殆,祸患三族。
一是战场之上倒戈叛变;二是证据确凿,出卖情报换取荣华富贵;三是意图谋反,勾连敌人。
三种罪几乎都和叛变有关联,也不怪这军主害怕。
毕竟如果他第一时间死了,就算是有证据了,但狂澜军还有一条,没有证据不可用刑,若罪人当场深思,没有认罪,则不牵连家人。
而现在,等待他的只能是白文的酷刑,他根本没有信心在执法队的酷刑下坚持,那时候可就是罪无可恕,连累家人了。
白文却似毫不在意他眼中闪过的怨恨,叫人扒下他的铠甲和内衣,随后在那军主裸露的肩膀处发现一道隆起的伤痕,这伤痕几乎根本看不见,而且在肩膀靠近腋窝处,十分隐秘。
白文看了,直接抽出刀子,不顾那军主的拼死挣扎,却是眉头都不皱一下,一刀就划开了那道伤痕,然后手指一抠。
在那军主一声狼嚎般的惨叫声里,直接从里边抠出一个鲜血淋漓的被密封的丝帛。
白文除掉密封,抖开道:“这是什么,不用我说吧?”
那军主此刻下颌被卸掉,呜呜的说不出话来,但眼中却闪烁着怨毒的光芒,如果可以他恨不得能杀死白文。
现在白文有了证据,就可以肆意的对他用刑了。
而他必然要招供画押,到时候三族怎保?
白文也不管他,直接将那血淋淋的丝帛交给了王烈,王烈看后,眼中怒火升腾,喝道:“证据确凿,怎么处理你看着办吧”
白文却喝道:“把这个吃着我狂澜军粮,却出卖兄弟的败类拉出去,一刀刀活剐”
说完,两个执法队的队员上前脱起那家伙向校场外走去。
那军主此刻却反而不再挣扎,因为白文此举等于只追究他一人,却放过了他的家人。
甚至那眼中的怨毒也变得淡漠起来。
此刻,台下众军鸦雀无声,被白文的霹雳手段震慑得不敢有一声不满。
而此刻,那被同时抓上台子的剩余的几人中,忽然有人一下子萎顿下去,白文上前一看,只见他们都是口吐血丝,脸色发青,显然是咬毒自尽。
想来这些人是看白文手段残忍,自知躲不过去,又不想如哪个倒霉鬼一般被活剐,甚至连累家人,索性服毒自尽了。
这一番血溅当场的审问下来,台下众军的神色更加严肃,再无一人敢怀疑白文的眼光。
那边祖逖看了,却是对韩云道:“这个人就是你们狂澜军执法队的白文队长吧?”
韩云点点头:“正是”
祖逖又问:“那你们怕他么?”
韩云点点头:“怕,但没有他,狂澜军没有这样的军纪。”
祖逖点点头:“其实,真正值得佩服的是使用这把刀的人啊。”
王烈看着那些被人抬走的尸体,心下却闪过一丝悲哀,这些人大多数是汉人,尤其那个军主,享受狂澜军的各种待遇,却甘心投靠胡虏,这实在让他无法接受。
谢艾却忽然在他耳边耳语道:“主公,他们如何并不是你能左右的,这些与你无关”
王烈看了谢艾一眼,谢艾坚定的点点头。
王烈心中却是一暖,再次走到点将台中央,对众军道:“今日起,我狂澜军再无内斗”
众军闻言,沉默片刻,却一齐爆发出一声欢呼。
王烈却走下高台,回去了中军营房。
一干士兵在各自的长官带领下返回营地,虽然不敢窃窃私语讨论这些,但今日的场景却已经深深刻进了他们的内心,也让更多心怀叵测的人彻底死了心。
这个世界从来就不缺少投机者和阴谋家,但强大的实力却可以让许多投机者改头换面,让阴谋家望而却步。
王烈今日如此行为,也没有寄希望这一次霹雳手段就能感化什么人,他要的就是这震慑力,起码是在大战开始前,绝对的凝聚军心,一致对外的震慑力。
这样才能保证没有人脱狂澜军的后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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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建兴四年二月中,大晋高阳郡高阳县,大晋骁骑将军索辰率领三千大晋中军正疾驰而来。
自从在并州,假冒狂澜军谢艾,忽悠走了代部鲜卑右贤王拓跋六修后,索辰一行却是毫不耽搁,除了派出几骑去通知刘琨,其余人马却是抓紧向瀚海赶来。
看着远处模糊的高阳县城,索辰问身边的姚怒冲道:“冲叔,过了高阳就再行两日就可进入瀚海地界,我军是否要在附近补给一下,否则入了瀚海,四处都是石勒大军,恐怕补给不易。”
姚怒冲看了看十几里外的高阳县,摇了摇头道:“将军,这里距离高阳县城太近,万一石勒有兵马出城游弋巡逻,撞见我等,我们一人单骑,而敌军多是一人双骑,恐有危险。”
因为一路赶来,索辰等人只知道高阳县已经被石勒占领,但并不清楚石勒大军只在这里留了五千人马驻扎,更不清楚高阳已经被血洗的事情,所以在接近高阳的时候,就小心翼翼。
可就算知道高阳城的虚实,只凭索辰的三千人马也根本无法对高阳造成威胁。
见姚怒冲这般说,索辰点点头:“传我军令,全军加快速度,争取一日半内赶到瀚海地界,提前赶到,我重重有赏。”
众军闻言,齐声应诺。
姚怒冲无奈的笑了笑,其实他一直未敢打击索辰,若只凭借这三千人马,参加王烈与石勒十几万人的大战,未免太少了一些。
还不如现在缓慢行路,等两军激战差不多的时候再加入战团,更有利于发挥作用。
但索辰一路行来,表现出的成长潜力,已经让姚怒冲很是欣喜,他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完全自己去指点索辰,必须他自己去领悟,才会更迅速的成长。
索辰这一路已经完全进入了角色,对于独立指挥一支军队行军、布阵、扎营已经有了初步的经验,这也为他以后迅速融入狂澜军奠定了基础。
接到索辰命令后,大军远远的绕过高阳县,直奔瀚海而去。
而在行军的路上,索辰他们派出的斥候,却不断在附近的树林里发现倒毙的汉家百姓,偶尔还有破损的军械。
这明显是大兵经过,而且是贼兵经过的痕迹。
本来一直选择在官道疾行的索辰,发现这些后,更将斥候派出十里外,以免遭遇到敌军。
一日下里,总算是平安无事,当日晚上扎营后,索辰问姚怒冲道:“冲叔,看眼下的情况,石勒大军必然已经经过,想来他已经迫不及待去攻打我大哥了,他是准备开始决战了么?”
姚怒冲沉思片刻:“看情况是倾城而出,否则若只派去几万人马,不能速战速决,等王将军的援军一到,他们就会反被包围,到时候岂不是自寻败亡。”
索辰闻言,眉头一皱,片刻道:“那如此说来,现在高阳县应该是兵力空虚,我们若去偷袭高阳,断了石勒后路如何?”
姚怒冲摇摇头道:“将军,偷袭一事暂不可为这若是放在两个月前,王明扬没有奔袭冀州前,石勒大军麻痹,我军还有隙可乘,但若说现在,石勒大军既然敢倾巢而出,高阳县守军又岂能不严加范围,我军一旦被他们识破,怕是要损兵折将。”
索辰闻言,神色黯然:“可是现在这般,石勒大军当在五万以上,我这点人马去了又有何用?我真没用,不能帮大哥解忧”
姚怒冲忙道:“将军,你可不能泄气,否则我军士气尽失”
索辰点点头道:“我知道,我只是恨不能与胡虏作战,斩尽敌酋冲叔,如果正面进攻不可,那我军可否侧面骚扰?”
姚怒冲闻言,满意的点点头:“嗯,我也是这个意思,我军现在赶去,可先不入瀚海城,在外围徘徊,为瀚海守军的接应。而石勒大军赶赴瀚海,必须从高阳调度粮草,我们可以在瀚海附近骚扰其粮道;就算他就地取粮,我军也可四处袭扰,作出大兵支援瀚海的征兆,如此也算为王将军尽力了。”
索辰一听,大喜过望道:“如此甚好,就按冲叔你说的办。”
一日半后,索辰和姚怒冲顺利抵达瀚海城二十里外。
而自从进入瀚海地界,大军就放慢了行程。
因为瀚海城属于新城,在大晋官方的版图上根本没有划出,还是在并州时刘琨派了几个去过瀚海的军士为向导,他们才能如此顺利抵达。
此刻,大军已经全部下马,找了一个隐蔽的山谷驻扎,索辰和姚怒冲带十几骑假扮成商旅押送着那几辆缁车向瀚海而去,而其余人马则隐在三里后,紧紧跟随。
一行人行了不过五里,果然就遇到了石勒布置的暗哨。
几个匈奴汉国的士兵一见是一对商旅,却是立刻跳了出来。
因为此次石勒奔袭甚急,很多商旅并不知道石勒大军已经围攻瀚海,所以这几日依然有行人和商旅来往。
这些暗哨被派出来,除了监督往来人马,另一个任务就是劫掠,几日下来却是收获颇丰,抢劫了数支商队。
而这次,他们却把索辰等人也当做了肥羊。
一见身穿匈奴汉国士兵战甲的骑士冲出,索辰只觉得热血上涌,这还是他北上以来第一次与敌军相遇,并随时准备战斗。
遇到拓跋六修那次完全是诓骗为主,而且毕竟他们和代部鲜卑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可匈奴汉国不同,一直就是大晋最主要的敌人,而索辰早已经做好了和他们战斗的准备。
其实,以前在雍州时索辰不是没有和匈奴汉国的士兵作战过,也亲手杀死过几个敌人,可那都是在父亲索琳派出的亲卫重重保护下才完成的。
这一次,索辰来幽州,就是想凭借自己的真实实力杀几个敌人,以证明自己的勇武。
此刻,姚怒冲一听索辰呼吸变得的急促起来,就知道他现在有些过度兴奋,却是轻轻一碰索辰,轻声提醒道:“少主,不要着急,这些只是部分暗哨,若动手就必须把暗中的敌人全部引出,否则一旦放跑几个,就会提前惊动石勒!”
索辰一听,这才反应过来,忙道:“冲叔放心,我会小心的”
说话间,那几个匈奴汉国的骑士已经来到车队面前,却是大大咧咧的用手中马鞭一指索辰等人道:“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索辰也是个演技派,立刻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道:“军爷,我们是秦州来的商人,准备去瀚海做生意。”
那几个骑士一看他这副模样,不屑道:“白生了一副皮囊,汉妇儿就是汉妇儿,那小子我告诉你,你们现在留下所有银钱和车队,然后可以滚了”
索辰一听,忙道:“军爷,我们听说韩海城是不收重税的,你们怎么能这样?”
那骑士闻言,不屑的狞笑道:“是,但瀚海现在是我们石勒天王占据,你们这些汉妇儿的所有东西都属于我们,今天老子心情好不想杀你,若再废话,全部杀死”
说完,抽出了腰刀,寒光闪烁间,更映照得一脸狰狞无比。
索辰立刻调转马头,向商队中跑去,然后大声招呼商队撤离。
那几个骑士哈哈大笑,却不追赶,等商队开始掉头,才打了一声口哨,在商队的后边又出现了十几骑。
那领头的骑士再次狂笑道:“怎么,还跑么?你们这些人,就是绵羊,不——连绵羊都不如,绵羊还有尖角呢,你们却是什么都没有,只有用来逃跑的蹄子。哈哈,赶快交出财物,至于你们,大爷我们现在心情很不好,决定抓回去好好审问审问,哈哈”
索辰一见四周敌人出现,却是冷声道:“怎么,就这么点人马?全到齐了?”
那骑士一听,还没反应过来,怒道:“这些人足够杀死你们了,兄弟们,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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