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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八十四章,初战江左(3)

    王烈回到码头附近的军营后,依旧是一副酒醉未醒的模样。而且他一进军营就大喊大叫,将苏良、谢艾等人,包括随军出征的程翯等人一起叫来,说大军一路辛苦,如今目的地就在眼前,要众人摆酒,庆贺顺利抵达江左,一副不醉不归的架势。

    同时,王烈却又派人去县衙请江都县令冯yù,说要与他一起继续饮酒。

    那冯yù回到县衙后,已经睡下,却被王烈的手下叫醒。

    醒来后虽没有说什么,但眼中的不快还是表十分明显,负责去邀请他的孙安却是不以为意,他已经实现接到王烈的命令,一定要对眼前这个一脸傲气的男子客客气气,不可造次。

    冯yù随孙安等人到了军营,王烈却已经摆好酒席,见冯yù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却是一咧嘴,笑道:“是谁让县令大人如此不快?”

    冯yù冷哼一声,却道:“今夜酒宴之上,我见大人颇通政务,还以为大人是个清明之辈,却不曾想大人也是个夜夜笙歌之人,还要叫我来陪酒,实在有辱斯文。”

    王烈听了,哈哈一笑,也不生气,只是一挥手让左右退下,然后一指自己下首的一个席位道:“冯大人,不要恼怒,今日我是有些失礼,请坐。”

    冯yù却是毫不领情,冷着一张脸坐下道:“大人面前,下官不敢称大人,敢问大人这么晚请我来有何指教,若是觉得下官对您不敬,想要责罚请便,但下官不会认错”

    王烈听了却拍手道:“好,好,冯大人果然是耿直之辈,我很欣赏。”

    冯yù看了一眼王烈道:“如果大人叫我来,只是要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那下官告罪,今日为迎接大人早起,如今困乏的很,下官告辞”

    说完,起身就要离开。

    冯yù之所以如此对王烈,一方面是ìng格原因,另一方面也是王烈虽为至尊代表,但并不是他的顶头上司,他自觉政务上没有什么可以被王烈抓住把柄,自然就不怕他。

    可王烈叫他来,显然不是看他发脾气的,却喊道:“慢着,冯大人,你就没有什么想告诉我的么?”

    冯yù微微一愣,然后道:“大人想听我说什么,若是县内的政务,我晚间已经告诉给大人;是其他,明日我找来县内文牍,全部告诉给大人,现在下官脑子糊涂,记不起太多。”

    王烈却摇摇头道:“不是这些,我要知道的是那些文牍上不曾也不能记载的。”

    冯yù面è不变,拱手道:“乡野传闻不可信也,大人难道要听我讲流言么?”

    王烈听了,不快道:“冯大人身为一县之长,难道不知道自己县内发生过什么吗?”

    冯yù一拱手:“的确不知”

    王烈被他这副又臭又硬的模样nòng的哭笑不得,只好道:“那好,我就直接说给冯大人听,冯大人身为一县之长,可知道数月前那码头上剿匪之事,到底是谁在指使?或者说是谁让庞毅将军出兵的?冯大人不要说不知道,崔奉大人已经和我说过,这江都县和京口县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不但驻军数量超出其他郡县,而且县内县令有参与军事行动的权利,难道冯大人就对此事一点不了解么?你若不了解,可就是失职哦”

    冯yù看了王烈一眼,似乎看出了王烈今日不问出点实情就誓不摆休的模样,只好无奈道:“大人何必如此相bī?冯某不属于任何一方,你如今让我说什么,我都不会说,哪怕是你断我个失职我也只能这么说”

    王烈摇摇头:“你可以不说,你也可以现在就离开,我也不会做那暴烈之人为难你;但只要你今日走出我的军营,我就即刻发兵去庞毅哪里,你说他会怎么,他会相信你什么都没和我说么?”

    冯yù一愣,片刻咬牙道:“大人好算计,既然说与不说都一样,那我可以告诉大人,这件事情的确是庞毅所为,而且今夜大人召见我,怕今夜庞毅就会狗急跳墙,大人请多保重”

    说完,也不多言,起身告辞。

    王烈却道:“诶,冯大人怎么能这样离开,若庞毅真动手,你回去也必遭其所害,这样你今夜现在我军中休息,等我今夜解决一切后,再送你回去。”

    然后,对én外喊道:“来人,送冯大人去休息,好生伺候,不可怠慢。”

    én外杨彦之走进,应诺一声,看着冯yù。

    冯yù见眼前狂澜军骑士目光如电,手握刀柄,知道自己不跟着去也不行,暗叹一声跟随杨彦之离开。

    待冯yù走后,王烈却收敛了笑意,清咳一声,谢艾、谢鲲以及令狐艾三人从他身后的内室走出。

    王烈看着眼前晃动不停的油灯道:“三位如何看?”

    令狐艾抢先道:“我还是坚持先前的看法,那庞毅若真是陷害我们弟兄的jiān人,就实在太愚蠢一些了,而背后的主使者又怎么会留下这样一个愚蠢之辈一直在这个位置,等我们来抓住他的把柄,而庞毅本身虽谄媚了一些,但我暗中观察这县内官吏与他关系很是一般,一个大jiān大恶之徒怕没这么简单?”

    谢艾听了,摇着羽扇道:“大jiān似忠,大忠似jiān,于看人一道我不如元止先生多矣,庞毅固然看似愚蠢,但那冯yù若真有诈,却又如此冷对主公的一再邀请,他难道就不怕主公‘一怒之下’杀了他么,而且正如元止先生刚才所说,庞毅固然与同济关系一般,这冯yù怕只会更差,这样一个倔强ìng格的人,嗯,其实和我也蛮像,除非是故意演戏,否则只能说是没有什么破绽?”

    王烈点点头,看着一直不语的谢鲲,谢鲲道:“其实,若这些人与将军你为敌,定然是已经ō透将军的脾ìng,所谓对症下yà正是如此。”

    谢鲲不像令狐艾和谢艾那般说了很多,但此话一出,王烈却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王烈忽然一咧嘴笑道:“不管他们谁忠谁jiān,我大军只在京口停留这一夜,他们若想搞出什么动静,今夜都是最好也是最后的机会,我就不信他们这孙猴子能翻出我的五指山。”

    谢艾他们一愣,谢艾问道:“主公,什么孙猴子,您是说孙安校尉么?什么又是五指山?”

    王烈一听,才想起这时候还没有西游记呢,连忙干笑掩饰道:“嗯,那是我们青山村的一只野猴子,嗯被孙安收养了,所以叫孙猴子,和孙安的诨号一样……嗯,它很调皮,但我每次用一只手就能收拾住它,所以是五指山嘛,哈哈……”

    说完竖起五根手指,摇摆数下,一脸得意的笑。三人面面相觑,却无奈苦笑起来。

    谢鲲却忽然道:“将军,不——主公,今夜无论谁对谁错,万请主公只诛首恶,不要连累无辜,毕竟……毕竟很多人也是身不由己。”

    王烈看着谢鲲认真的神è,也正è道:“幼舆先生放心,这件事我一定慎重处理,烈并非无德嗜杀之人。”

    随后,谢鲲、谢艾和令狐艾三人告辞而去。

    王烈看着那依旧晃动不停的灯火,忽然lù出一丝微笑,然后猛的努起嘴,一口吹灭了那灯火,黑暗中响起自言自语的声音:“夜了,该睡了,好戏上场再叫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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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狂澜军的营地内一片寂静,营地内外的气死风灯不断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这样的夏夜里,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起来,就算站着静静不动,也很快就会觉得浑身燥热,一身汗水,而营地内的大多数人此刻也都选择了安睡。

    只有一些飞虫不断的围绕着那气死风灯的光亮飞舞着,然后猛的一个冲刺,冲进了灯罩内的火苗之内,变为焦炭。

    飞蛾扑火,前仆后继,它们是为了心中的光明与热量;而那赴死的人儿,又是为了什么?没有人能回答,也许就连他们自己也不明白。

    而今夜,这狂澜军的营地内注定要有人死去。

    狂澜军的营地设在了江左江都县水军的旁边,两处军营之间有大约千余步的距离。

    在这千余步内就是江都县的码头。而在他们的前边就是滔滔的长江之水,后侧则是江都县县城,另一侧则是一直通往北方的官道。

    这个位置说不上好,但也是一个可以防止走水,同时可以迅速选择水陆两条道路离开的战略要地。

    按照狂澜军的军规,从一更到五更,共有三播值夜的岗哨,而每播岗哨根据营地大小从数人到千人不等。

    比如今夜,虽然三万人的营地并不算大,但因为身处这种不熟悉的环境,形势又比较敏感,加上还有青州军一万辎重的跟随,所以王烈还是规定每次巡夜人数不能低于一幢,要遍布全营各处。

    虽然营地内大多数将士按照王烈的命令,饮酒欢愉,但这些值夜的人马却并无一人吃酒。

    这副景象落在有心人的眼里,反而不再怀疑,因为王烈注重营防的名声早已经在外,若是忽然放松警惕反而不对。

    此刻,就在江边一片滩涂内的芦苇dàng中,一群身穿黑è水靠的人,正匍匐于芦苇之中,几乎和四周的黑暗完全溶为了一体。

    “大哥,主人发来命令了么?”黑暗中,一人看着数百步外的军营,轻声问身边的首领。

    另一人点点头:“发来了,就等丑时一刻,在他们最疲倦的时候,会有人引火发出信号,我们看到信号发动攻击。”

    开始那人又道:“既然营地内可以引火,他们为什么不直接下手。”

    那首领闻言道:“在营地内随便点燃一个营帐和焚毁重兵把守的辎重营地能一样么?他们点燃普通的营帐,就是为了制造húnluàn,给我们制造下手的机会,这可是主人事先安排好的,你们啰嗦什么?”

    那人听了,嘀咕道:“主人,主人,说实话,我到现在都没见过主人的模样,更不用说主人之上的主公了,只有大哥你一人见过,也不知道主人到底是谁……”

    那个首领一听,不满道:“luàn说什么,见到主人和主公有你什么好处么?好好的活,知道太多最后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那手下一听,有些委屈的点点头。

    可能也清楚自己这话说的语气有些重,那首领又安抚道:“兄弟们,这次一定要争口气。主人说了,现在一组吴名那群人已经数次失手,主公已经开始不信任他们了,我们这次若办的好,主人就可一步上位,取代吴名,那时候我们也可以不用再这样躲躲藏藏了。”

    黑暗中的众人没有出声,但那明显变得粗重的喘息声,却暴lù了他们内心的jī动。

    谁没有理想?百姓的理想是安居乐业,平稳一生;文人的理想是安邦治国,青史留名;军人的梦想是纵横千里,封侯称霸;那这些暗中生存的人理想更简单,重回阳光之下,过正常人的生活。

    可是,这样的理想会在今夜实现么?

    今夜,注定血染江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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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当、当、当”随着沉闷的梆子声传出,营én处值岗的狂澜军士兵依旧是jīng神奕奕。

    已经是四更天,夜半时分,时间也已经进入了丑时,再坚持一刻多种,就会有人来替岗。

    而就在这时,狂澜军军营内的一角,忽然升起一道火苗。

    因为是背对着营地,那些狂澜军士兵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身后那微弱的火光,而因为恰逢换岗,营地内巡逻的士兵也暂时出现了一段空白。

    “有信号了大哥,有信号了!”江边滩涂芦苇dàng中的人发出了兴奋的低呼。

    但他们的首领却喝道:“噤声,这才刚刚丑时,离预定的进攻还有将近一刻,怎么他们就提前发出信号了?”

    另一人道:“这有什么,根据今夜观察,这狂澜军的确如情报显示那样,两更天一换岗,现在正是换岗的时间,营地里没有了巡逻的队伍,营内我们的兄弟又不是在自己家,能hōu空发出信号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那首领犹豫了下,身边之人的一句话却让他坚定了信心:“大哥,耽误了主人的事,我们要和主人一起被主公责罚的,而主人未必有事,我们却一定是替罪羊……”

    正说话间,只见远处狂澜军军营én口的那些守卫的骑士已经发现了营地内的不对,开始发出了信号,而按照规矩,营内有事,他们营én处的哨卡只能报警,但不得擅自离岗,这些人也只能干着急,但他们的注意力却已经完全被吸引到营地的方向。

    那首领一咬牙道:“下水,从碎石滩一侧绕进军营,记住,进入军营后直奔后营粮草、辎重处,我们的任务就是趁luàn焚毁这些物资”

    众人齐声应诺,随后趁着黑夜跃入江水之中。

    很快,他们就游到军营侧翼的一片岩石之下,这片岩石是一段丘陵的延伸,高出江水约三丈,上边就是已经luàn成一片的军用,普通人肯定不能从水中跃上。

    但这些人又岂是普通人,只见他们在水中奋力踏水,然后伸出双臂猛的向上一扬,扔出了挠钩,勾住了上边岩石的缝隙。

    随后他们试验了一下牢固度,就拉扯着绳索,飞快攀附而上。

    很快他们就上了岩石之上,这里再往前数十步就是土地了,而狂澜军的营地就在那片土地之上。

    几十个黑影快速的穿越着这一片黑暗,一片跑,一边脱下身上的水靠,很快就变成了身穿大晋军服的模样。

    而此刻,在狂澜军军营正én处,一大队来自江都县水军军营的士兵,正在庞毅的带领下与今夜负责守én的冉瞻jiā涉:“我们也是来帮助将军救火的,请让我们进去”

    冉瞻一听,却不屑道:“原来庞将军有这等好意:可惜,救火这等小事我们狂澜军你自己就能解决,就不劳将军了。”

    庞毅一听,气得脸è有些发青,但还是沉声道:“冉瞻将军,我们真是来帮着救火的,而且我们有现成的救火器械。”

    冉瞻看了他们手中的麻布斗、革盆等灭火的器具,脸è稍缓道:“我需要请示上边,等会”

    说完走了进去,一会出来道:“进去吧,有劳庞将军了。”

    庞毅气呼呼的带着几百名水军冲进了营地,此刻营地已经是luàn成一锅粥,到处是呼喊的人群。

    庞毅带人直接冲向了营地中心。

    营地内的火势并不大,但因为是深夜,这几日又干旱少雨,所以风干物燥,颇在营地内蔓延了一会。

    好在这里靠近水源,狂澜军又一向军纪严明,众将严格约束手下,一部分出救火,一部分出警戒,白文更是带狂澜禁卫在营地内来回呼喝穿梭,遇到luàn跑luàn叫不听指挥的就地绑缚。

    在这种情况下,不过两刻就已经完全控制住了火势。

    而这时,在营地后方,辎重营的位置,却忽然走来了一群士兵。

    负责辎重营守夜的本来是狂澜军的士兵,但因为参与救火的原因,最内层则暂时jiā给青州军的一队人马负责看管。

    这些青州军的士兵虽然在素质上比不过狂澜军,但也毕竟是曹嶷挑选出来的jīng锐,而火势又不曾影响到这里,所以这些人到也颇为镇静,各自安守岗位,只是不时的抬头注视着远处忙luàn的人群。

    眼见一队身穿军服的人走了过来,那青州军的队主却喝道:“站住,辎重营重地,严禁进入”

    那带头之人却道:“不要着急,弟兄们,我们是狂澜军……动手,一个不留,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