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天命三国 > 第六十二章,月夜劫粮
    大风起处,四艘扬着"文"字大旗的运粮船,在夜幕中,排成一线,辟波斩浪,直往钱塘江挂去。这几艘运粮船行的是下长江,入东海,进钱塘,抵会稽的水路,各地的盗贼借着官军疲于应付黄巾军之机,蜂拥而起,大汉的路面几乎是到了处处有盗贼,路路有劫匪的境地,尽管江面近来也不宁静,但情况还大大好于路面,在权衡路面和江面的种种利弊之下,陈宫和张钧最后还是决定率领仅有的三百士卒,护着四艘粮草走水路回会稽。

    这一夜,江面极不平静,风急浪猛,但为首粮船的甲板上却有一人,头戴学士巾,身挂青衣长衫,迎风卓立,丝毫无惧。尽管身形并不健硕,但在月色下映照出来,他的形色并不逊于任何一名在大船来回巡逻,全副武装的军士。他不是别人,正是奉命往荆州购粮的陈宫。

    此时陈宫心中,正如这江面一般波澜起伏,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主公真是料事如神啊!竟然知道只要买通了蔡氏一族,不愁刘表不卖粮给我军。却想不到刘表号称"荆襄八俊",却也只是一个事事拿不定主意,要受制于妻族的主,真是名不符实啊!主公年纪虽小难免优柔寡断,但却有一副悲天悯人之心,总好过这些附庸风雅,徒有其表之辈,试问天下何人可以象主公这般,立下宏愿望要长年放粮赈灾,虽难,又有何惧!

    想到这里,陈宫信步往前一踱,这一踱离着惊涛骇浪的江面则是更近了一步,陈宫却夷然无惧。

    张钧往陈宫走去,与陈宫并肩立在船头。

    陈宫道:"子廉也无法入眠啊?"

    张钧未置可否,只是"嗯"了一声。

    陈宫心道:我怎么这么傻,这么晚出来,自然是无法入眠,又何必再问呢?

    张钧的性格,军中都是知道的:沉默寡言,因此陈宫自也不会怪罪张钧没有回应自己。

    张钧放眼望向江面,月色下,但见波涛起伏的江面上,零零落落停泊着几十个渔家小船,小船随波逐流,似乎早已历尽风波,对这些看似凶险的水情早已最熟悉不过了。四艘运粮船,行船极速,眼看着就要驶入小船停泊的范围。

    张钧突然高叫:"停船!"情急之下,毕集全身功力吼出,虽有狂风,但四艘运粮船却也听得清清楚楚,只是苦了立在身旁的陈宫,震耳欲聋,几欲晕倒。张钧一手扶正陈宫,二人急速退往舱内,但此时四艘运粮船已经是禁止不住,直往小船中间冲去。

    如此狂风,技术再高的渔夫也不会在漏夜之下,不要生命出来打鱼,何况又有这么多渔船,同时选择这种恶劣的天气,这绝对不合常理。张钧初时未觉有什么不妥,但到发觉之时,却已晚了。

    数十艘小船已经把四艘运粮船围了个水泄不通,小船上早已经立满了人,各个或拿枪、戟,或拿鱼叉在那鼓噪、呐喊不绝。待小船围定,张钧才发现小船所样式各有不同,但有一样东西,却都是相同的,就是他们的船帆却都不是普通的帆布,而是一面锦帆,帆上双戟交叉,戟上绘有一对龙凤,栩栩如生。张钧取了大旗一个纵身,跃上半空来回三舞,四船士卒见旗各操兵刃、弓箭,按照三号御敌方略守定粮船,张钧暴喝一声:"通上名来!"话音刚落,最近大船的三艘渔船的锦帆应声而倒,张钧左手执定大旗,右手执枪立在船上。原来那锦帆却是因为吃不住张钧落地之前大旗的一掀之力,而折帆落海了。

    渔船上众人,见张钧有如天神立于船上,如此声势,不由骇的直往后退,而粮船上众军士则齐声爆喝:"好!",虽已被敌人围定,但众军士见主将如此神威,已毫无怕死之意,士气空前高涨。

    众军士呼"好"、众渔夫错愕之际,一阵清越的铃声刺耳而来。众军士呼吼之声虽响竟却掩盖不了这一串铃声,张钧不觉心中一惊,深知这铃声乃是有人用内力催发出来,心中不由暗暗赞道:好深湛的功力!

    围在第一艘粮船旁的鱼船缓缓往边上散开,留出偌大的空间,众军士正在犹豫是否乘渔船让开一条缝就直接冲杀过去之际,突闻鼓乐齐鸣,一座美轮美奂的大画舫早已间着渔船留出的空间驶了进来,画舫极大,人们都不由自主的担心起来,怕两边的渔船所留空间不足,会把画舫的周遭碰了些去,如此精美的画舫若是就这么凭空擦损一点那也不免扼腕叹息。正在人们杞人忧天之时,画舫堪堪驶过空隙,驶近粮船。

    张钧不由一禀:"船夫技术好精湛,师妹恐怕都有所不如啊!"李盈自幼生长于水乡,从小熟悉水性,师兄弟五人当中以李盈的水性最佳,水上的玩意李盈是无一不精,因此张钧不由自主拿李盈的驾船技术与开大画舫的船夫比较。

    画舫的船首并没有剑拔弩张地站满武士,相反却排了两排乐师,一排敲打着编钟,一排却敲打着小鼓,中间则立着一群歌舞妓,翩翩起舞,边舞边歌。歌舞妓都身材极好,妙的是寒冬腊月,她们竟是着衣极少,丝毫无畏于天气,婀娜身材,自然凸显无疑,加上婉转悠扬的歌声,简直是人间一绝妙的画面。渔夫与军士,闻听着悦耳的音乐,目睹着如花丽人,浑忘了自己身在战阵之中。

    张钧齐聚功力,怒喝道:"要战便战!"顿时乐声、歌舞声全被张钧的怒吼盖下,嘎然而止,渔夫与众军士都回过神来,但有些士卒虽回过神却仍然恋恋不舍的望着这些明艳动人的歌舞妓。

    "天堂妙乐你不听,非管人间凡夫事,江南俊才锦帆郎,负毦(ěr)带铃断生死。"高歌声中,一个头扎翎羽,脖挂断魂铃,手持双戟的锦衣少年,排众而出,不松不垮地立在了画舫的船首,笑意昂然地看定张钧,放声道:"留下粮草,放下武器,绝不伤人!"

    张钧并不答话,只是“嘿嘿”冷笑两声。张钧年纪虽小,但久经战阵,又怎么可能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三言两语就恫吓住了。

    锦衣少年见张钧对自己的警告,毫不理会,大怒,一提胸前断魂铃,用力有节奏地晃了四下,嘴角含笑地看着张钧。少年朗目星眉,鼻梁高耸,原本长得极为俊俏,但此刻在张钧看来,他的笑却极为邪气的很。果然断魂铃响声未绝,最末尾的粮船已经被凿了个大洞,原来断魂铃有节奏地响四声却是,要凿破第四艘粮船。

    张钧一抖手中长枪,怒道:"一决!"

    锦衣少年,回顾周遭众人,笑道:"已经多年没有人敢和我一决了。"

    周围的乐师,歌舞伎闻言,均皆大笑,各个是笑得前仰后翻,花枝乱颤,便仿似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一般。

    锦衣少年高唱道:“江南俊才锦帆郎,负毦(ěr)带铃断生死。”高歌中,脚往画舫一顿,锦衣少年一个纵身便跃上了张钧所在的粮船,几个士兵各持武器上前阻拦,却被锦衣少年,一拨,一戳,一带,三两下便给捅下水去了,引得各船的渔夫大笑。少年出手不重,只是稍加惩戒,将上来攻击的士卒拨入水而已,并没有伤他们性命,但他在腾空落地之间,便将三个早蓄势待发的士卒轻而易举地一一击破,逼入水中,张钧不由收了轻敌之心。旁边士卒见锦衣少年如此身手,心下不由大惧,不敢再贸然出手,只是看着张钧等候他的命令。

    锦衣少年甫一立定,圆瞪双目,喝道:"放马过来!"刹那间,便如沙场老将一般屹立如山,再无适才嘻笑怒骂的纨绔之相。

    张钧再不搭话,挺枪便往锦衣少年心窝直刺过去,枪速讯如奔雷,力量万钧。锦衣少年面色微变,单戟回拢驾住长枪,脚步旋动,转身避过长枪,逼近张钧,举戟直戳张钧双目。张钧也不含糊,头往后微仰,枪尖用力震脱短戟,随后枪尖点地,一个纵跃,已是躲过短戟,翻身到了锦衣少年背后。初一交手,两人心中均是一禀,知道今日是棋逢对手,难以善罢了。

    长枪是长兵刃,利马战,而锦衣少年所执短戟却利步战,因此从兵器上看,锦衣少年要略占上风。张钧所要做的,就是立稳重心,横枪于内,形成一个战圈,待锦衣少年力竭之际,将其毙命于自己长枪之下。对于锦衣少年来讲,则当是抢近内圈,逼得张钧做短兵相接,介时自然大有胜算。

    两人你来我往,已是大战了五六十回合,江面狂风大作,"文"字军旗与锦帆各自迎风劲展,而锦衣少年的断魂铃,在夜战中被二人你来我往的气流冲击,更加响翠,夜幕中更有追魂夺魄之感。

    只听得“铛”的一声,两人乍合又分,两人各自退开几步,张钧左臂之上赫然插着一戟,鲜血兀自往外汩汩涌着,而锦衣少年满脸全是血,形色甚为可怖,想是张钧臂上的血在交战之时喷涌到的。

    锦衣少年咧嘴笑道:“终究叫你吃了我一戟!哈哈哈”

    张钧勉力撑起身子,杨杨右手,右手几时已经多了一个事物,众人看时却是锦衣少年的断魂铃。锦衣少年见状脸色大变,喃喃道:“好、好!”

    却是最后枪戟交接之际,张钧拼得一臂之伤,摘了锦衣少年的断魂铃。张钧若在取铃之时,稍加用力,锦衣少年恐怕也是吃不了好去,而锦衣少年若非怜才,这一戟恐怕也早就断了张钧一臂去了。两人方才知道对方都已经手下留情,各自对望一眼,突然会意地大笑开去。

    锦衣少年将手上另一短戟扔在一边,大笑着往张钧走了过去,张钧笑笑扔了长枪在地,也往锦衣少年迎了过去。

    张钧递过断魂铃,锦衣少年却不来接,右手急点已是止住了张钧的伤口,取了短戟在手。

    锦衣少年向张钧作揖道:“甘宁无礼,伤了兄弟左臂!”

    张钧右手扶住甘宁,转头吩咐道:“酒来!”

    月夜之上,江面灯火通明,健儿们各抱佳酿在手,互相劝饮,同声高唱:“天堂妙乐你不听,非管人间凡夫事,江南俊才锦帆郎,负毦(ěr)带铃断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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