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会会员沈从南带着拉拢“大军阀”和撮合日本、辽思来,却带着羞愧和感奋离去。
他被雄辩的李焘说服了,应该说是收服了。
作为一个企图依靠日本“亲华人士”和海外华人的支持,以武力驱逐鞑虏、实现共和的组织成员,作为民族资本家中少有的、敢于打破坛坛罐罐的新锐人物,沈从南五体投地的拜倒在李焘的民族融合、国家利益底线的论调之下。
1901年的满清中国,并不缺乏精英u自身的环境苦苦地探索着强国之路。
李鸿章以领导洋务希望求得国家的自强,这是他的身份和发迹历程使然,他目前的身份和手下一群既得利益者构成的北洋集团,让他无法摆脱满清封建政权的影响,还不得不在屈辱的和谈中充当一个屈辱的、不被人理解的角色。韬晦、让步,企图效勾践之法强国,又想对太后效忠,因而李鸿章这一路行来是步履维艰、心力交瘁!
孙某人以暴力革命为宗旨,这是他看到满清朝廷已经腐朽,封建统治已经严重阻碍了中国的觉醒,有民本思想和民族主义观念的他选择推翻朝廷,却不得不在面对满清政权能够调集的强大力量面前,苦苦寻找支持。一方面,他开始启发民智;一方面,他四方奔走筹募资金、招揽死士;另一方面,他不得不向日本人让步,求得这个东邻岛国的军事、资金和政治支持。可以说。他的暴力革命方法是用新兴地军事强权去推动社会地变革。用剧变代替渐变!不过,天真的革命者没有看到战争对国家造成的危害,没有看到别有用心地邻居那双贪婪的眼睛。也暂时没有一个能够号召全国绝大多数人的政治宗旨。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似乎跟会党的“反清复明”相似,仅此而已。
康、梁二人则介于李鸿章和孙某人之间。作为传统的读书人,也因为公车上书事得到皇帝的青睐,曾经有过一段辉煌地政治生涯,因此对皇恩他们是念念不忘。但是他们看到中国不改变政体、不奋发图强就会面临日渐沉重的危机。有亡国之虞!因此,保皇立宪、维新变法就是他们的政治主张。然而,这个主张被菜市口的屠刀击了个粉碎,在满清权力中心的帝后之争中,康、梁不得不远走他乡。
不管怎么说,1901年的这些政治力~|冠以帝党清流、洋务派、立宪派、革命派……他们都是满清中国第一批有政治挽救中国颓势想法的、有实践行动的精英!对这个饱受屈辱和苦难地民族来说,他们都是伟人!
看着沈从南离去的背影。李暗想:自己的道路又将面临多少荆棘,真的比恩相老大人、孙大炮和康梁二人地法子更好使吗?
以雄师劲旅的赫赫战绩来尽量地减少列强地压迫,用武毅新军官兵们的碧血丹心来唤醒民众、提聚民气,来为这个国家四万万五千万人建立信心。给他们可以战胜强敌的希望!一想起从八里台大战到辽河会战,自己身边前前后后倒下的不下一万之众的兄弟们。想想致远和来顺,李焘的胸膛就一阵阵的发闷,一种立即提兵入关的冲动就勃然难制!
不行呐,现在绝对不是去想提兵进关、实现政权更迭的时候!自己还不具备全国性的领导力和在国际上的公信力,满清朝廷的倒台必然就会引来列强的干涉,全面的干涉!而日本和俄国,也会趁机各取利益,目前在东北问题上的矛盾就会暂时被搁置,中国还将面临两个强大的恶邻!忍,不能不忍!
形象啊!
军威的形象已经树立,可是辽西还缺乏政绩,自己还在百姓民众中还不具备能搞好中国政治和建设的形象,只有辽西开发成功了,民众对李大帅的信心才会倍增、坚定,才会在未来满清政府倒台之时,全力地拥护新的政府。
李焘暗自长叹,转身走进自己的办公室,经营他墙上的那幅工业分布图。实际上,他对第一次见面的沈从南如此剖心挖肺,也是在进行一场赌博,拉拢革命派和加强辽西建设经济实力的赌博!利益,总是要兼顾和平衡的,哪能只是自己吃肉、别人喝汤的?
“报告!”丁一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李焘嗯了一声,却没有转身去看行营参谋。
“奉天急电,吉林练军镇东营一部,在杨玉麟统领的率领下,在南山围剿忠义军的战斗中,挟制吉林将军长顺阵前倒戈,目前正向奉天移动。杨部代表已经与奉天巡警北路巡防队接洽,要求归并进奉天巡警队。”
李焘的脑袋“嗡”地一声鸣响。
刚刚与俄国人达成各自休兵、等
政治解决的协议,这个协议等于是认定了武毅新军辽果,能有力地监控目前尚在奉天的俄军行动、恢复行使盛京政权。可以说这是在目前在东北取得的最好结果了!可是,这个临阵倒戈的事件让俄国人又有了新的借口,难道还得打上一场规模更大的战役吗?不,武毅新军已经没有了底子再去打一场辽河会战了,而新的战争,无疑会将让“促进日俄相争,进而削弱强邻、匡复东北的大计”,变得越来越没有可行性。那样一来,计划中的日俄相争就变成了中俄相争,这一场博弈最大的赢家就将是日本,中国的民族危机会提前到来,自己,李焘,就是千古罪人!
冷汗不住地冒着,李焘在办公室里煞白着脸走来走去。没有得到回复和任何表示的丁一也只能站在门口,看着一贯沉着坚毅的大帅皱着眉头发愁。
怎么办?不接收杨玉麟和他手下的忠勇官兵?不!东北地民心民气不可稍堕!杨部必须保护起来,必须得到相应地褒奖。
可是俄国人那边怎么办?长顺那里如何协调?可以说目前。内忧外患又冒了出来。俄军有了新的借口指责盛京方面破坏协议。有了新的理由挣脱英美地羁绊向远东增兵!而长顺则很可能指责盛京方面包庇叛军,朝廷会否就此做文章呢?肯定会!哼哼,这么一来。倒在朝廷新政大旗下的不是那些腐朽的旧官僚,而是一力辽西开发、推行盛京新政的李!
丁一悄悄地后退两步,在门口肃立的梁黑虎耳边轻声道:“快去请参谋官和总办大人。”
“也请晋昌副都统和铁良大人。”李焘还是听到了参谋的话,由此豁然开朗,补充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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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帅!?”丁一有些担心地看着他地总统官。对李焘,丁一是打心眼里佩服的。也是决心以死效忠绝不二话的。只有年轻的总统官能够带领武毅新军建功立业,洗却国耻!这,毫无疑问,就凭这个,就当得起全军将士的效死!
李焘摆摆手,挤出个笑脸道:“我没事,事情是棘手了一点,哦。你坐下说话。”
丁一遵命入座却不再说话,以免打断了大帅的思路。
“可笑啊!一个国家的军队,一支在盛京对付俄国侵略军,一支在吉林协助侵略军对付自己的同胞兄弟!”李焘摇头苦笑。又背着手走了几步,转头看看丁一激愤地神情。又道:“但愿新政能够让东北的事权统一,在这个国防要地建立一个新的军政机制,以调动全东北的力量抗敌。丁参谋,你从长白山回来已经三个月了吧?镇东营地事情看来还得你去办,顺便回归游击军建制,担负方面的责任吧。”
丁一起身立正,沉声回答:“是!标下建议,让镇东营归于游击军,咱们巡警队作出姿态,开枪开炮欢送镇东营兄弟进山!”
“这个法子好!”李焘立即肯定了丁一地建议,实际上他也是这么想的:“辽河会战和游击军攻克宁古塔,极大地振奋了吉林、黑龙江民众的抗敌决心,游击军一、二纵队发展迅速,亟需军事干部和整编部伍。你到长白山后,协助秦司令和白参谋官做好游击军的强化工作。另外,如果俄军有异动,游击军就要南下盛京东部山区,威胁辽东半岛甚至旅顺口!盛京将军府不能办的事情,还得游击军去办!旅顺,就是老毛子的软肋。”
丁一点点头,脑子里想起辽东半岛的地理形势来。
晋昌、铁良跟在叶长生的后面匆匆行来。在李焘的眼色示意下,丁一将电报抄纸交给叶长生之后,退出办公室。
“此事牵连甚大,光翰,咱们必须立即电报朝廷知晓。”叶长生说着,将浏览过的电报递给晋昌。
汪声玲出现在门口,略略作礼就径直找了位置坐下。晋昌和铁良头碰头地看完电报,又将电报抄纸递给总办。
晋昌不等汪声玲看完就道:“长顺该死!他是吉林将军,不是老毛子养的狗,怎地作出此等丢脸的事儿来!不怪镇东营的兄弟,如果我晋昌作出此等事来,齐字营、震字营、材字营的兄弟们一样会反!如今的关东民气、士气,可不是去年九月可比!”
“长顺大人身负绥靖地方之责,又被俄军挟制,也是无可奈何啊。”李故意替长顺说话,进一步试探晋昌的反应。
晋昌怒道:“绥靖地方!?哼哼!那也不是对老毛子摇尾乞怜吧?天朝的体面,全被丢了个干净!我看呐,巡警总办衙门就收了镇东营!”
“不可!”铁良起身摆手道:“那俄人就有理由继续调兵南下,新的大战迫在眉睫了!不可啊晋昌大人。”
“帮办大人,您的
…咋办吧!”晋昌被铁良顶了一下,心里颇有些不悦要主意。
铁良转眼看看李焘,又看看晋昌和其他人,两手一摊道:“撵他们去长白山跟忠义军去,反正都是打老毛子,在盛京和在忠义军里,都一样。”
“放……”晋昌将“屁”字生生吞回肚子里,瞪视着铁良道:“镇东营乃是堂堂练军。就算是不满长顺作为而生出悖逆之行。也是为了护卫大清江山,此等汉子怎么能跟民间义军合流?我要了!”
李焘在心里权衡了一下,笑道:“忠义军也不错。能偶攻下宁古塔,前番又在铁岭一线袭扰俄军后路,对辽河战役帮助匪浅啊!这支队伍,我是要用的!只是不能明着用,让镇东营去加强一下忠义军也好啊!”
汪声玲总算摸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揣摩出李焘不愿意泄露忠义军真实身份地意图。乃小声道:“大帅所言正是,不过目前问题地关键不在于此,而在于俄人的反应和朝廷。试想,如果朝廷为此震怒,责令吉林、盛京各军征伐镇东营,我等如何自处?大帅,武毅新军本就受到忌惮,如此时应令讨伐镇东营的兄弟们。民心、军心尽丧啊,又何来扩军备战和辽西开发?!如果我等不奉命,那朝廷就有理由对武毅新军动刀子了,关外军政局面一样烂!”
汪声玲说着话。锐利地眼光在晋昌和铁良的脸上扫了又扫。
办公室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凝固了。
李焘揣着主意装糊涂,就等两个满员说话表态。此时也是他对铁良、晋昌二人的考验。晋昌一直坚持抗俄。国土意识相当的强烈,在练军和盛京百姓中也有不错的口碑;铁良组织蒙古骑兵和禁卫军飞马来援,却也是在国体大义上不含糊地主儿。诚然,这位满员曾经处心积虑地谋夺武毅新军军权,不过在李焘数次指挥武毅新军创造奇迹之后,铁良的这个小心思也淡化了不少。
“朝廷要调兵去打镇东营,大帅您就下令调我练军,练军征讨不力,朝廷拿我晋昌问罪就成!”
满人也有铁骨!
李焘完全没有想到晋昌会出这么个主意,却是堵住俄人之口和朝廷之命的最好办法。这么一来,晋昌万一获罪,还有李焘能以盛京将军的名义周旋一番,实在不行,还可趁机完全合并练军进武毅新军,无论怎么样,这个事儿李焘是亏不了的,却要让铁骨铮铮的晋昌作出牺牲。
“晋昌大人,此议不可!”
晋昌看着发话否定的李焘,愣了愣又提声道:“前番洋人将晋昌与大帅,聂大帅同列战犯,幸得辽河会战获胜,洋人也不提此事。这么想想,晋昌本就是要获罪之人,又何必在乎早晚呢?大帅,盛京可以少了晋昌却不可少了大帅!晋昌就算被夺职、被流放,只要大帅能够匡复东北,我、我死而无怨!此事,就如此决定了!”
铁良一脸愧色地拉了晋昌的手道:“大人,铁良愿与您同罪!”
“浑话,这事儿一人能担就成,何必牵连于你?!禁卫军,咱满人地雄师劲旅还等着宝臣兄去编练呐!”
铁良无言点头,叶长生、汪声玲二人也不说话,李焘却是在感情上为晋昌惋惜,理智上却巴不得晋昌如此。
“此议暂且作罢,我看先让巡警队出动一点兵力立即护送镇东营进山才是紧要之事,丁一!”
一直在门口等候正式命令的丁一立即出现。
“你从总部警卫营(宪兵营)和参谋部抽调一部分力量,连夜赶去奉天,配合周毅帮办护送镇东营进山。你需要先与杨统领联络妥当,俄军如果介入,由周毅出面阻止,实在不行,放放枪做做场面应付过去就是。镇东营进山之后,你就担任镇东营参谋官吧!”
“是!”
“奉天巡警队有一大批俄制枪械、火炮和弹药,带些过去作为见面礼,顺便向杨玉麟大人转达我的问候。”
“是!”丁一又答应了一声,见李焘抬手示意了,才一个标准的致礼后转身出门。
李焘转向汪声玲看了看,又瞟了一眼铁良后才道:“拟个电报拍发军机处吧,这个措辞上,尽量地为镇东营地兄弟们说说好话,如果朝廷肯担待的话,说不定会不予追究呢?宝臣兄,麻烦你去一趟吉林,代表盛京将军衙门和武毅新军看望长顺大人,顺便探探他地口气,能劝就劝吧,说到底他和杨统领还是自家人。”
铁良、晋昌齐齐点头,却还是满脸担忧的神色。这个事情哪里能善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