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不引起盛京地区铁路线以东驻扎的俄军注意,游击羽绕开奉天。从辽阳取向正东,沿太子河谷,翻越海拔1300多米的西秃顶子,进入大雅河谷,再经浑江(大雅河、哈泥河、新开河汇合而成,向东南流入鸭绿江)折向哈泥河进入吉林白山。经过十数天的艰难跋涉后,在老梁子山西麓的老山屯遇上匆匆赶来迎接的龙飞。
山高林深,路途艰险,无论是白羽还是龙飞都不能骑马,大多依靠步行。龙飞还可以用水排子,顺哈泥河而下,白羽则是一步一个脚印地量出辽西到白山的距离——十五天的山路!
不等龙飞招呼,白羽远远地喊问道:“龙飞,一纵出发没有?”
龙飞耸了耸肩膀,将肩上的步枪带调整了一下位置,大声回话:“参谋官,五天前丁一奉司令命坐水排子顺松花江而下,协助马统领率一纵出击桦树甸子!这会儿,估计已经打到威虎岭了!”
白羽脑袋一阵发白,暗恨自己终究迟了几日,又抱怨秦铁锤为何不等自己回来!?不过他还是很快调整了情绪和思路,此时显然不是记恨自己和抱怨别人的时候,在当前敌情条件下,原定作战计划到期就要执行!这怨不得任何人!
“龙飞,赶回去,立即回头!”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近前,白羽急急地道:“不要去天池。直接去桦树甸子,命令三纵立即掩护一纵、二纵回撤,在棒槌岭一线阻击敌军!”
龙飞疑惑地看了白羽一眼,不过还是本能地应是转身,准备执行命令。
“兄弟,辛苦你了。赶紧地,越早通知一纵二纵,咱们游击军就能少些损失!”
“参谋官,到底咋啦?”执行了侦察诱敌任务又来接应白羽地龙飞也是疲惫得要命,巴不得能够歇息一阵。加上对作战计划变更的不理解,乃出声相问。
白羽怒骂道:“你这个木头,大帅有令,作战计划变更。立即执行我的命令!”
“是!田喜子,照应着参谋官,我去桦树甸子!”龙飞一震,参谋官连大帅都搬出来了,喝骂也是硬抵硬的没有半点转折,显然事情是十万火急!
“龙参谋!”田玉喜惊呼出声。
龙飞双眼一瞪道:“少废话,保护好参谋官!”
话音未落,龙飞拼了全身的力量,迈开酸痛的双腿飞也般地掉头回转。此时,水排子也用不上了。他是逆哈泥河而上!
见龙飞走远,白羽顿觉浑身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喘气后,才叹息道:“唉,但愿龙飞能赶上,但愿部队能及早回撤。但愿……”
田玉喜嘟着嘴,忍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地道:“参谋官,人家龙参谋刚执行诱敌任务又来接您,十天走了五百里山路,这一次还得回转棒槌岭,起码又是五百里山路,这,就是铁人也扛不住这样走哇!”
白羽心中一痛。见龙飞身影早已没入老林子中,还是扯着嗓门吼道:“你,田玉喜,你狗日地怎么不早说?!龙飞!回来!”
密密的山林成为声波传递的障碍。此时的龙飞显然不能听到参谋官的喊声了。
看着莽莽林海和劈开山崖的哈泥河,白羽此时只能暗自祈祷:兄弟,龙飞兄弟,你一定要撑到桦树甸子调动三纵啊!
外线作战是错误的!这一点,经过李焘开导后的白羽能够深刻地认识到,游击军两万人马显然还不能与俄军打正面会战,打脱离根据地地歼灭战!经历了游击军发展壮大过程的自己和秦铁锤,显然在制定前作战计划的时候过高地估计了部队战力!也太急躁地想学习武毅新军主力部队的兄弟们打一个漂亮仗,解决俄军对白山地区的威胁。
种种情况导致了一个错误的作战计划制定并执行,这将让两个旅的轻步兵在弹药不足、远离根据地达两百里的条件下遭遇俄军主力!战争,大多数时候不是谁有勇气谁就能取得胜利!战争,是力量的碰撞,是实力的比拼,是钢铁地较量!
极度担心战况的白羽指着一名卫兵道:“你,赶快去天池通知司令,我直接去桦树甸子指挥一二三纵!他指挥四纵必须确保鸭绿江补给通道!田玉喜,我们走!”
……
松花江畔的桦树甸子是个颇大的集镇,猎户、参客繁荣了这个集镇的药材、皮毛生意,而肥沃土地上的产出,也让这里地农民过得比大平原上那些农民滋润一些。
硝烟尚未散去,游击军第一纵队四千官兵(纵队为旅级编制,因为缺少炮兵和工辎部队,因此人数少于武毅新军旅级单位)经过一场并不激烈的战斗,顺利地歼灭了周扒皮民团主力八百余人,又故意放走了周扒皮和亲随大约百来人,让这些个漏网之鱼向俄国主子报信。
周扒皮的庄园,如今是一纵司令部。
马龙潭穿着青色短衫却扎了俄军的皮带,冲着待命的传令兵道:“传令下去,一营打扫战场,一团长方岳率二营、三营组成江左支队,二团长鲁仲良率四营、五营、六营组成江右支队,立即沿江而下,在西老爷山布设口袋阵,伏击吉林城来援俄军!”
丁一看着地图核对敌情、我情后,放宽了心怀笑道:“三哥,这一次咱们可是要啃老毛子一大口了!我去下去看看,周扒皮的东西咱们可不能客气手软呐,顺便审审俘虏,哈哈!”
“给桦树甸子的老百姓留点东西啊!”马龙潭朝丁一的背影吼了一句,乐滋滋地坐到太师椅上,翘起二郎腿。寻思下一步地作战行动的细节。
打下桦树甸子,老毛子对白山根据地的威胁就减弱了一半,没了民团狗腿子的支应,老毛子在白山山区就是没头地苍蝇,游击军随时都能找到机会啃他一小口,以前的战斗就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桦树甸子对俄军来说是重要地。因为游击军拿下桦树甸子后,就能坐水排子顺水而下,两天内就能抵达吉林城下!俄军怎么也不敢轻视曾经攻进宁古塔的游击军吧?因此,他们绝不会坐视游击军进攻吉林城,主力战斗将在老爷岭——吉林哈达岭之间的松花江河谷展开!部队不及休息立即顺水而下,就是要抢占老爷岭的有利地形,布设口袋阵,打老毛子一个伏击!
胜利。似乎是唾手可得啊!
呵
力在辽河打得好,收复了奉天,那么咱游击军也不能花江畔也打个漂亮仗,只要歼灭吉林城苏鲍齐部队的主力,吉林城收复也不是不可能!娘的,让那些软腿子也看看,咱们大清国有的是能打仗地部队,老毛子能占了奉天吉林。老子武毅新军就能收回来!
恍惚间,马龙潭似乎看到自己以吉林城收复者的形象策马入城。只是,身上穿得不再是这身跟老百姓没两样的青色短衫,而是朝思暮想、威风八面的武毅新军军服,军服上还镶嵌着上校的肩章,哦。不,收复吉林的马龙潭统领,那时应该是少将了吧?
将军,英勇的、光荣的武毅新军将军,那是几乎所有游击军将领们都梦寐以求的称号!
“马三哥,不好!”
“啥不好?我看好得很呐!”马龙潭睁开眼睛,看见一脸死灰的丁一匆匆进来,纳闷地问道:“啥事?”
丁一一屁股坐在马龙潭身边道:“情况不对!前些天在桦树甸子下游靠山屯地近千俄军到哪里去了?据民团的俘虏交待。他们是受命死守桦树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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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就他们的料?咱们一个白刃冲击就拿下桦树甸子,他们死守个屁!”马龙潭不屑地摇摇头。
“俄军,关键是俄军的动向!为何在咱们送礼之后。桦树甸子左右不过五十里方圆的俄军统统撤走了?这些俄军回撤向哪里?集中到哪里?意图何在?”丁一托着下巴边说边看着地图陷入沉思,突然惊叫道:“不好!立即命令部队回撤桦树甸子!江左江右两个支队,势必在进山时遭遇俄军伏击!估计,吉林城的俄军早已经出动!”
马龙潭扫了一眼地图,笑道:“你啊,打蛇还怕被蛇咬?咱们不是等着老毛子主力上来吗?伏击不行就来个硬碰硬!至多天黑前,咱们二纵就上来了,后面还有三纵留守,咱们一万五千主力还怕老毛子不成?!嘿嘿,我是前敌指挥官,你是前敌参谋官,咱们可不能对老毛子示弱哟!”
丁一腾地起身走到门口大声道:“来人!立即通知方、鲁二位团长,派出两批前哨部队,彼此相距不得少于500,左右侧翼各派不少于一个连队担任行军警戒!两支队必须保证在任何一个方向打响,对岸支队能在三小时内全部过江增援!”
看着两名传令兵上马飞驰而去,马龙潭笑了笑,他并不打算反驳参谋官显得过于谨慎地安排,毕竟敌前行军小心一些也是正常的、应当的。呵呵,两批前哨部队,有些多余了吧?不过,参谋官的体面还是要给的,在武毅新军系统里,参谋官就是大帅身边出来的嫡系中的嫡系!
丁一下达完命令后在屋内踱步沉思,半晌后喃喃地道:“三哥,我是越想越不对劲儿,按照咱们的作战计划,是不是有些一厢情愿了?总把咱们定位为进攻者,老毛子就是防御者!咱们现在老爷岭吃掉老毛子增援桦树甸子地援军,又准备在吉林城下吃掉老毛子南路来援部队,行得通吗?换作你是老毛子的指挥官,你会不会调集这些兵力主动出击呢?”
马龙潭笑道:“哼,老毛子在辽河被咱们打怕了!”
“我们是忠义军不是武毅新军!至少,老毛子是这么看的!对了,问题就出在这里!”丁一停下脚步,严肃地看着马龙潭道:“咱们自己知道自己是武毅新军,可是老毛子最多知道咱们是受日本人补给的忠义军!咱们不怕老毛子,老毛子也不会象害怕武毅新军那般害怕咱们!对咱们,他们肯定有胆子主动出击!对啊,目前地态势不就是这样的吗?我们,真的是定位错误!一着错,全盘错!来人呐!”
又有一名传令兵应声出现在门口,立正看着两位纵队主官。
“马三哥,我下令收兵了?”
丁一望着马龙潭,毕竟这个的命令不是一般的命令,他们两人之间必须取得统一的认识。
马龙潭的大脑激烈地思考着,也是脑中虚幻的胜利进城与丁一的分析在斗争着。良久,他没有说话,只是考虑着两个相对的词——进军和撤退。
显然,此时进军真的要冒风险了。丁一分析的不错,战前的计划制定时确实有些低估了俄军,问题就处在游击军微妙的身份上!那么,两个支队沿江而下,会遭遇多少俄军的阻击呢?吉林城里的苏鲍齐部队大约六千人,桦树甸子回撤一千,吉林附近增援一千,那就是接近八千俄军!受命以战斗警戒行军状态的部队是不可能遭遇伏击的,那战斗就是无依托之野战,部队有多少胜算?四千对八千,四千轻步兵对全副武装的八千俄军,胜算很小,很渺茫!
可是撤退的命令此时由前敌指挥官马龙潭下达,将完全破坏原定的作战计划,万一俄军确实是中计了,撤退命令就丢掉了一个改变吉林敌我双方力量对比的良机,整个游击军两个多月来的努力就完全白费!而俄军则可以趁机将游击军压迫到棒槌岭以东的狭小地域,吉林军事态势就将恶化!这个责任,马龙潭能承担吗?
铁青着脸,马龙潭咬牙切齿地道:“继续进军!就算打不过,到时候老子总也跑得过吧?!”
……
河流劈开长白山的山梁子,在乱石杂陈的河谷间,龙飞一步一个血红的脚印向北艰难前进。脚下的鞋子早就走穿底了,只有鞋帮子还连着一点鞋面撑着鞋子的场面,脚底板先是豆大的血泡,在不停顿的咬牙前进中,又被乱石划破、磨破,血流不止。大腿乃至腰以下的部分都象灌了铅一般的沉重,绑腿带子紧了又紧,却是越紧越短,因为小腿早已经浮肿不堪!每一步迈出,都要用意志来驱使越来越麻木的双腿。
渴了,喝口河水;饿了,伸手摘些野果子,边走边吃。脚步,就算艰难,还是一步一步地向北迈动!龙飞已经意识模糊的大脑却偏生坚持着一个信念——就算走死了龙飞,也要尽早赶到桦树甸子,那里有八千兄弟处境危险!
走!继续走!
血路漫漫,顽强地向北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