槌岭主防御阵地上,马龙潭见十三个双枪兵麻利地分小组,拉成班战斗线运动到前沿,一阵精确的零散射击后,向靠拢的俄军攻击部队发起了反冲击。
“这就是主力!十三人敢打反击,这……”
不等这位统领官说完,前沿响起一片“噼里啪啦”的手枪射击声,马龙潭这才理会到双枪兵敢于反击的原因。一手长枪一手短枪的他们在山地防御战中的白刃近战,无疑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一阵手枪射击就撂倒了一群措不及防的俄军,剩下的还在愣神的当口上,就被打光一匣子弹的双枪兵们用步枪刺刀捅倒在地。
稀稀拉拉的几声枪响后,俄军溃退下去。
马龙潭一下想到了整个战斗目的,忙下令道:“叫住他们,叫那个、那个李双喜别反太远,一纵队、三纵队各部,加快撤退速度!,这个班说啥咱一纵队也要来补充了。”
他旁边的参谋盛广文应声跑了几步,又回头道:“统领,人家是连长,是一个连!”
马龙潭瘪瘪嘴,见参谋跑远也不用答话,心道:能要来一个班撑场面就阿弥陀佛了,还他娘的要一个连,那不是存心去触高师长的霉头嘛!?
李双喜趴在一个树桩后给手枪压上一桥子弹,同时观察了一阵战地的情况。参加过白台子歼灭战和家坊突围战的他,也算是战斗经验丰富地基层军官了。伤愈归队后从排长提成连长,又调到高连山身边当警卫连长。
对师长的作战意图他是清楚的,见俄军撤退也不想恋战,忙打手势略微收拢部队检点人数,警卫班轻伤两员,却撂翻了最少四十多名俄军。他看了看残余俄军撤回四号阵地,那边的老毛子还在放枪壮胆,接应溃兵。
“便宜你了!”低声暗骂后。李双喜提声道:“撤回主阵地。保护马统领和指挥部撤退。”
十三个人以战斗组交替警戒掩护。安然撤退……
棒槌岭后一片忙碌的景象,几千号人马不解的、抱怨的、带伤的,拥挤在山林间唯一地小道。各部队边整理建制边向东撤退,各级主官们地哨子声、口令声,部队地报数声响成一片。
山道边的原木屋子里,龙飞正从床上撑起身体想看看外面的情形,就见门口闪进一个人影。正是丁一。
“木头,准备一下,撤退。”
龙飞知道是撤退,也为这当了纵队参谋官的兄弟此时还记挂着自己而感激,却不解地问道:“咱们守不住棒槌岭?撤?撤到哪里去?这一撤退,山后十多个聚居点的老百姓咋办?!”
“安排好了!你搞快点!就那几件东西还磨磨蹭蹭的穷叨叨。”丁一边将龙飞那杆金钩步枪挎在肩上边催促道:“把皮帽带上,这一转得下雪天也未必能回来。”
“老子不走了!枪给我,给我子弹!”
龙飞将手中的衣服丢在地上后索性仰躺在床上。
丁一知道龙飞地心思。见他如此。也只得按捺下担心部队撤退行动而有些急躁的情绪,平静地道:“你跟大家都一样,守住这点家业就不想挪窝。存心要跟老毛子拼个你死我活,这样不成呐!按现在的阵地防御战消耗,游击军不用两仗就得垮下来!四、五万老毛子钉着咱们打,不走不行,只有走动起来才有战机。老百姓都要跟着退到鸭绿江边,你担心个啥!?”
“那谷子眼看着就……”
“谷子谷子,命都没了,队伍都拼光了,要那些谷子有啥用?!我说你快点吧,木头大爷!”丁一说着就转身背对龙飞弯下腰,边等着龙飞上背边道:“该拼的时候拼,该忍的时候忍,高师长说了,咱们大帅有时候都要忍!”
龙飞看着丁一的弯下的腰背,想想转战山区的遥遥征途,咬咬牙道:“我自己走!”
丁一哼声笑道:“吹吧!你以为那大棒槌真是仙药,能救命不说还能立马让你走路?!”
龙飞拿衣服地动作明显地迟滞了一下,疑惑道:“你说什么?大棒槌?”
走嘴了!麻烦了!这个事儿跟一根筋地木头说不清楚!
丁一忙催促道:“快快地,老子还要去组织队伍呢!咱一纵队就是再残也有千把号人。”
龙飞还要再问,却听屋外走来一群人,有人大声喊道:“李双喜,过来!”接着,一个高大壮硕却又空着左袖管的身影闯进门来。
丁一认出那是高连山,忙直了腰立正敬礼。
高连山随意地举手用马鞭的梢头碰了碰额角,却转身对应命而来,尚在门外地李双喜道:“去,给老毛子留个饵,就选筱冢身边那个罗圈腿儿的家伙吧。”
警卫连长李双喜一愣,对司令有些突兀的命令尚未理解。
“你小子脑子就是不开窍!”高连山挥了挥马鞭作势要抽人,却是笑骂道:“搞死个日本人撂显眼的地方,证明日本军人身份的东西不能少,给老毛子留着。明白了?!”
“明白!”李双喜其实还是不太明白,不过命令却是很明确了。一声回答后,他立即按着腰上的手枪小跑开去。
丁一转头冲龙飞挤个眼神,低声道:“让老毛子跟小日本儿扯皮去,嘿嘿,高司令就是高明。”
“少拍老子马屁!”高连山赞赏地瞪着丁一道:“这里交给我,你立即回去掌握部队,快快滚蛋!”不等丁一说话,他看着还在床上的龙飞,换了郑重的神色道:“你就是龙飞?游击军的神枪手和神行太保?”
“是!”走到门口的丁一代替龙飞回答后,一溜烟地跑了。有高司令来照顾那死性子地木头兄弟。还有啥不放心的?这不,高司令赞扬那木头的大嗓门还在耳边响起——“是好汉子!有种!走,坐我的马走!”
……
棒槌岭的枪炮声刚刚沉寂下来,俄军少将鲍罗克涅夫就呼吸着满是硝烟味道的空气踏上主峰。
这个仗打得艰难呐!比老爷岭那一仗更艰难!这也许
五十的俄军少将经历过的最艰难地一场战斗。在目兵倒在岭下后,这位指挥官登高远望地行为,倒也是有些缅怀的情绪参杂在里面。
棒槌岭一下,前面就没有多少险要的地形供忠义军利用了!这个满洲山区的地形是一层层的抬高,从海拔接近零米到两千米。分成了四个比较明显的台阶。每个台阶的结合部。几乎都是近乎棒槌岭这样突兀地险要山头,或者是江河冲刷山体形成的山口。打下棒槌岭,穿过微微起伏的林海,鲍罗克涅夫支队完全可以直抵白头山下!
少将看着远处的莽莽林海,被清凉的山风一吹,不由得意气风发地扬了扬戴着洁白手套的手,大马靴踩着脚下一支残破的金钩步枪。招来副官道:“立即报告伊万诺夫将军,我支队已经攻克天险棒槌岭,请北线支队加快进军步伐,力争十天内消灭忠义军残余匪部,会师白头山!”
副官转身要走,却被匆匆而来的鲍苏齐上校喊住。
上校靠近鲍罗克涅夫压低声音道:“将军阁下,忠义军没有败!”
少将一摆手不悦地道:“尽管他们有组织地撤退了,可是失去天险之后。在我军优势炮兵火力下。又能如何?最多,老爷岭下松花江边地屠杀再来一场而已!哼,有组织地撤退之后。这些清国人会做什么?我看他们将什么也做不了!”
“清国人不能有所作为,可是日本人能。”鲍苏齐上校用眼神请少将走到一边后,把声音压得更低道:“远东军六十三团报告,他们发现一具日本军人的尸体。”
“日本人,他们早就把手伸到了忠义军身上,这不足为奇!我希望在今后的战斗中,能够看到更多日本人地尸体,这……噢!上帝!”鲍罗克涅夫突然醒悟过来,却是喜形于色地道:“立即将这个日本人的尸体实情报告参谋长阁下,不,直接报告总督阁下!上帝啊,日本人介入俄清战争,介入清国匪军的事实,将让外交官们有足够的理由发起一场新的战争!”
“因此我认为……”鲍苏齐上校故意停顿了一下,以观察将军的反应。
鲍罗克涅夫此时心情大好,对上校也是格外的满意,见此情形忙道:“您说。”
“忠义军尽管遭遇到前所未有的打击,损失惨重,但是在日本的支持下,很有可能退向鸭绿江东休整,满洲的军事问题也因此不可能结束在这场战事上。本着这个想法,那么在敌我筹划军事行动的时候,会不会在忠义军此次有组织的撤退行动中,体现出一些什么值得玩味的东西来呢?阁下,至少现在就有这个味道,虽然我还不能确切地知道忠义军撤退的真实意图。”
少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却没有说话。
鲍苏齐指着茫茫林海又道:“在这里,我军要搜剿忠义军残余的难度会很大,这是可以想见的。尽管参谋长阁下制定了与民团相配合,步步为营、齐头并进的战术,可在现实中却很难实现。支队与支队之间相隔上百里,很难及时沟通进展情况;各团之间相隔几个山头,及时沟通也是很大的问题;甚至连与连之间也不能有效地组织成网状的推进战线。这只是战斗组织上的难题,更重要是,北线支队还没能推进到哪怕能够威胁忠义军与朝鲜日本人联系的程度。”
“你的意思是,这场战事不会在十月以前结束?”鲍罗克涅夫认真地看着上校。
上校摊开手,做出苦恼的模样道:“确实如此。”
“如果,北线支队、我支队、南线支队同时加快进军速度,改变原定战役重心方向于鸭绿江一线,切断交通后形成对白头山区的合围。那么,是否能够早一些解决问题呢?”鲍罗克涅夫提出这个设想后,向站在一边的副官道:“给我准备地图。”
苏鲍齐上校看着少将的副官在准备地图,思量了一阵少将的提议后道:“这样将打破五路齐进的有利态势,我支队和北线支队将突出前进,在会师以前各自为战,处于不利境地。而北线支队的符拉迪沃斯托克部队和吉北部队在会师前,更是势单力薄,很危险啊!”
“老爷岭和棒槌岭的战斗已经说明了问题。清国的忠义军不是他们的武毅新军,打面对面的交手战,他们不是俄罗斯陆军的对手!上校,您晋升为少将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当然,我们成功剿灭忠义军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鲍罗克涅夫给上校助手下了诱饵后,指着副官展开的地图道:“老爷岭和棒槌岭之间,忠义军阻击的战斗规模很小,以此推断的话,那么棒槌岭和白头山之间,忠义军的阻击战斗同样不会很猛烈。脱离了既设阵地的清国人,哼哼,松花江边的战斗结果不是说明了问题吗?我估计,在我们登上棒槌岭这个山头之后,真正的战斗将在白头山一带展开,因此我军从此地到白头山下的推进行动将比较顺畅。您提醒的对,我的上校,北线支队必须加快速度了。”
少将的前定作战意图并没有打消!
苏鲍齐上校自我安慰地想到,毕竟他没有许下十日内解决忠义军问题的承诺,这也算是自己在这个问题上的胜利吧?
……
北京东交民巷英国公使馆里的各国公使聚会,在从满洲深山的战报和外交部指令落到格尔思公使手里之后,变成了一场真正的争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