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二,龙抬头。
这个日子对于除了皇帝之外的所有大清国人,都算得上是大喜之日,宜动土、婚嫁、远行……这一天,兴许天津城本来有很多个婚嫁喜事要办的,不过自从李焘公布了迎亲之日后,心存感激的天津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聂家的宅院。
一大早,天津城里的气氛就显得很热闹,不时在某个角落里响起一阵鞭炮声,八里台、紫竹林、盐官浮桥这些前年盛夏时节的战场上,都有人们聚拢在一起翘首等待。因为不知道从哪里传出的消息,盛京将军要在迎娶新娘之前,首先到这些地方告慰他的兄弟们。更多人则拥挤在老龙头火车站和聂府之间的街道两旁,等待着想象中庞大的迎亲队伍的出现。
李焘和从锦州赶来,准备搭船出洋的叶长生、吴佩孚、黄毓英等人,早早地在北仓就下了火车,骑马直奔小摆口战场。
春耕的农民在刚刚散去寒气的田间耕作,清除方才萌芽的杂草,给庄稼腾出生存的空间。小沙河边的柳树突出嫩绿,在东方的初升朝阳映照下,呈现出一种淡淡的紫色,连同从地表升腾起来的白色水汽,显得曼妙而朦胧。
四人四马肃穆地慢慢前行,不远处有个小土包。
“大帅,那里就是芶兄弟……”
李焘其实并不需要黄毓英的提醒,这个地方他记得很清楚,就像记得盐官浮桥战斗前自己和芶来顺的说话,记得芶来顺夹起炸药包冲向英国人机枪阵地时的喊话一样。
枪炮声和奔腾如雷的马蹄声似乎又在耳边响起,李焘脑中模糊的芶来顺缓缓向后栽倒的身影,在此时已经与二柱子的身形重合。他分不出自己是来看芶来顺还是二柱子,这两个亲兵,都是兄弟!
“光翰,你看那边。”叶长生用马鞭指向小山包下的麦田,那里有一个老农正俯身在地里翻捡着什么东西。
李焘看了一眼,翻身下马。大步向老农走去,其他人也纷纷下马跟了过去。
老农显然认出了来人,那个被其他三个蓝衣军人簇拥着的,挂着一个金灿灿肩章的,上唇留了一绺小胡子地年轻军官,不是传说中的李焘大帅会是谁?!
老农手里的东西无声地掉落在麦苗中。
李焘走到近前,躬身抢先捡起那个东西。那是一小块手榴弹的弹片,想来。这个生铁铸造的东西了老农的锄头,或者是扎了老农的脚,这才被人发现。
“小的,小地……”
“老爹。不用多礼!”李制止了老农扎马问安的动作,将手中的弹片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阵,收进衣兜里,转头看了黄毓英一眼。
卫队长拔出腰间的盒子炮。张开机头,在李焘肃立地瞬间朝向天空“啪啪”地连发三枪。
“来顺兄弟,你的弟妹现在过得很好,都上了学堂。有我照看着,有武毅新军照看着,决计不会亏待他们。今天。我要娶亲了。本来应该高高兴兴的。可是一想到那么多的兄弟没来得及娶妻生子就长眠在卫国地战场上,我却……不来告慰你们。我的心不安生,不来告诉你们武毅新军的今天和未来,咱们保卫着的这片土地地未来,我的心也不安生。天,很快就要变了,变得晴空万里,不再有一丝的杂色!”
李焘说完,没有行惯常地军礼,而是将军帽取下,朝着小土包微微躬身,行了一个长长地注目礼。与此同时,他不能在老农面前甚至其他任何人面前说起地话,都在心里默默地给芶来顺倾述了。
在这个世界上,李焘是孤单的!他唯一能够放心倾述地对象,就是二柱子和芶来顺了。
老农看着神情肃穆得有些吓人的年轻军人们,大气都不敢吭一下,直到李焘他们上马走远了,他才突然想起,前村的秀才好像说过,二月二就是盛京将军李焘大帅娶亲的日子,这才反应过来丢下锄头,跌跌撞撞地向村口跑去,边跑边喊:“来人呐,李大帅来啦……”
小摆口的人们涌出村口时,一行军人已经远去,留下的,是老农夹杂不清地对村民们讲述方才的事儿,话语中当然地充满了对李焘大帅重情重义的赞誉。
=|在此时去街中央露脸,去做可能干扰喜事的事情,连那些洋人们都知趣地闪到一边,也算加入了这个庞大的观礼队伍。
:候,他越是有些心慌,生怕自己的结拜四哥误了娶义妹的良辰吉时。
“宪藩,怎么还没来?!奶奶都等急了!”
(|头之后,“嗨”了一声顿顿脚,回头又进内院禀报聂老太太和江家二叔。这位承袭了士成爵衔的家老大,在送走义妹之后,也将赴锦州就任禁烟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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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地打马驰到门口,在聂宪藩的耳边嘀咕了几句,然去。
:下,又满脸微笑和很自然的焦急神情,看向南边的街口。
v露出半点儿来。梳妆打扮早已结束,红盖头就在镜台上,聂家大姐站在一旁,通过镜子看着双颊通红的妹子,眼神里满是笑意。此时,三个月前士成的去世对聂家的影响,似乎已经减轻到了最低限度。
他不会不来吧?他会不会突然改变了主意,要等沈家姐姐回国以后,一起办了婚事?他会不会在将来践行他的承诺,李家没有大小之分?他……
唉,不想了,越想心思越乱,心儿越是跳动得厉害,脸蛋就越是觉得滚烫起来。
远远的聂府院墙外的街道上,从远到近地响起一阵阵欢呼声。还夹杂着隐隐约约能够分辨出来的祝福声。
来了,不用大哥通报后院,三妮子还是能够感觉到李焘临近的脚步声,不,是马蹄声。
在金刚桥,李焘与从火车站过来的迎亲队伍会合,披红挂彩之后,领着吹吹打打、热热闹闹的队伍护拥着大红的喜轿。骑着他那同样也被打扮了一番地西伯利亚大洋马,一脸谦逊又发自内心的微笑,频频向热心的献上贺礼的天津乡亲抱拳答礼,引来人们一阵又一阵的喝彩声。
此时。就算他李打个喷嚏也值得喝彩!天津城里的气氛就是如此,人们眼中的二月二大喜吉日就应当如此!英雄和美女的佳话,就是应该在天津城里永久地传诵下去,不容许有任何地瑕疵出现。因此。打喷嚏也会成为优点,成为父老们争相传说的趣事儿。
实际上,李焘还没行到聂府门口,就已经觉得头脑发胀。难以应对天津父老们的热情了。官员们要应酬,直隶诸将要应酬,那些个知趣的洋人。也要应酬。天津士绅百姓代表。更是要大力地应酬着!没到府门口,手腕子就摇酸了。嘴巴就说干了。而他说的话,统共也就几句而已。
“谢谢天津父老乡亲们的抬爱。”
“X大人,您客气了。”
“同喜,同喜。”
当聂宪藩接过李焘手里的马缰绳时,蓬蓬地炮仗声引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唱礼官在聂府门口高声地吆喝道:“大清国一等子爵,盛京将军兼领关外军务,武毅新军总统官兼署直隶诸军总统官李大人进府迎亲啦!”
面子,总是在这个时候被放在第一位,无论是对李焘还是对聂家,都是如此。
李焘微笑着在聂宪藩的引领下进府,刚跨进门槛,他就低声问道:“有事?”
“嗯,没有!”聂宪藩心里惊叹李焘观察力,也暗责自己沉不住气,却狠心地将事情摁了下来。
“那就好。”李看了一眼宪藩郑重其事的侧脸:“天大地事儿,也要等迎娶了红衣再说!”
:;老毛子援兵的到来再度紧张,新地战斗一触即发啊!
吹鼓手鼓着腮帮子吹了个满脸通红,唱礼官不断地高声引导着迎娶仪式地进程。
内堂里,慈眉善目地聂家老奶奶褪下手腕上的镯子,在塞到聂红衣手里时,有些口齿不清地叮嘱了又叮嘱。
“丫头呐,进了李家门就是李家人了,聂家就再也不能照看着你了。”
还没等聂红衣回话,老人家又语气一硬道:“不管他是盛京将军,是大清国地英雄好汉,对咱们聂家的小闺女不好,老太婆还是要教训教训的!”
“奶奶!”钟聂氏对有些老糊涂了,不,是老来还童的奶奶有些无可奈何,只能附在老人家耳边道:“去了前堂,您可不能说这个话呀!”
“请老夫人,姑奶奶前堂安坐,新姑爷见礼来啦!”
v地上……按照说定的程序,此时不应该是老人家去前堂的,仪式被省去了不少环节。可能出事了!只有出了大事才会让李焘不得不改变婚礼的进程,将这场筹备了两个月的迎亲大礼草草结束……
松花江边,俄军炮兵指挥官苏鲍齐少将厉声嘶喊:“开炮!”顿时,隆隆的炮声遮掩住了大地上一切声息,上百门火炮次第向松花江东岸的忠义军阵地抛射钢铁和炸药。
俄军无法在巡警军的隔离地带发起对忠义军的进攻,却因此调集了大部分力量,从桦甸大子一线实施突击,意图驱逐据守在东岸的忠义军游散部队,重新控制松花江流域,掌握绝对的战略主动。
硝烟火海中,游击军郑兰亭部骑兵迅速撤离河岸地区,没入林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