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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录

    序说文解字第一周易第二尚书第三诗经第四三礼第五

    春秋三传第六四书第七战国策第八史记汉书第九诸子第十辞赋

    第十一诗第十二文第十三

    序

    在中等以上的教育里,经典训练应该是一个必要的项目。经典训练的价值不

    在实用,而在文化。有一位外国教授说过,阅读经典的用处,就在教人见识经典

    一番。这是很明达的议论。再说做一个有相当教育的国民,至少对于本国的经典,

    也有接触的义务。

    本书所谓经典是广义的用法,包括群经、先秦诸子、几种史书、一些集部;

    要读懂这些书,特别是经、子,得懂“小学”,就是文字学,所以说文解字

    等书也是经典的一部分。我国旧日的教育,可以说整个儿是读经的教育。经典训

    练成为教育的唯一的项目,自然偏枯失调;况且从幼童时代就开始,学生食而不

    化,也徒然摧残了他们的精力和兴趣。新式教育施行以后,读经渐渐废止。民国

    以来虽然还有一两回中小学读经运动,可是都失败了,大家认为是开倒车。另一

    方面,教育部制定的初中国文课程标准里却有“使学生从本国语言文字上了解固

    有文化”的话,高中的标准里更有“培养学生读解古书,欣赏中国文学名著之能

    力”的话。初、高中的国文教材,从经典选录的也不少。可见读经的废止并不就

    是经典训练的废止,经典训练不但没有废止,而且扩大了范围,不以经为限,又

    按着学生程度选材,可以免掉他们囫囵吞枣的弊病。这实在是一种进步。

    我国经典,未经整理,读起来特别难,一般人往往望而生畏,结果是敬而远

    之。朱子似乎见到了这个,他注“四书”,一种作用就是使“四书”普及于一般

    人。他是成功的,他的“四书”注后来成了小学教科书。又如清初人选注的史

    记菁华录,价值和影响虽然远在“四书”注之下,可是也风行了几百年,帮助

    初学不少。但到了现在这时代,这些书都不适用了。我们知道清代“汉学家”对

    于经典的校勘和训诂贡献极大。我们理想中一般人的经典读本有些该是全书,

    有些只该是选本、节本应该尽可能的采取他们的结论:一面将本文分段,仔

    细的标点,并用白话文作简要的注释。每种读本还得有一篇切实而浅明的白话文

    导言。这需要见解、学力和经验,不是一个人一个时期所能成就的。

    商务印书馆编印的一些学生国学丛书,似乎就是这番用意,但离我们理

    想的标准还远着呢。理想的经典读本既然一时不容易出现,有些人便想着先从治

    标下手。顾颉刚先生用浅明的白话文译尚书,又用同样的文体写汉代学术

    史略,用意便在这里。这样办虽然不能教一般人直接亲近经典,却能启发他们

    的兴趣,引他们到经典的大路上去。这部小书也只是向这方面努力的工作。如果

    读者能把它当作一只船,航到经典的海里去,编撰者将自己庆幸,在经典训练上,

    尽了他做尖兵的一份儿。可是如果读者念了这部书,便以为已经受到了经典训练,

    不再想去见识经典,那就是以筌为鱼,未免辜负编撰者的本心了。这部书不是

    “国学概论”一类。照编撰者现在的意见,“概论”这名字容易教读者感到自己

    满足:“概论”里好像什么都有了,再用不着别的其实什么都只有一点儿

    “国学”这名字,和西洋人所谓“汉学”一般,都未免笼统的毛病。国立中央研

    究院的历史语言研究所分别标明历史和语言,不再浑称“国学”,确是正辨。这

    部书以经典为主,以书为主,不以“经学”“史学”“诸子学”等作纲领。但

    诗、文两篇,却还只能叙述源流;因为书太多了,没法子一一详论,而集

    部书的问题,也不像经、史、子的那样重要,在这儿也无需详论。书中各篇的排

    列,按照传统的经、史、子、集的顺序;并照传统的意见,将“小学”书放在最

    前头。各篇的讨论,尽量采择近人新说;这中间并无编撰者自己的创见,编撰者

    的工作只是编撰罢了。全篇的参考资料,开列在各篇后面;局部的,随处分别注

    明。也有袭用成说而没有注出的,那是为了节省读者的注意力;一般的读物和考

    据的著作不同,是无需乎那样严格的。未了儿,编撰者得谢谢杨振声先生,他鼓

    励编撰者写下这些篇常谈。还得谢谢雷海宗先生允许引用他还没有正式印行的

    中国通史选读讲义,陈梦家先生允许引用他的中国文字学稿本。还得谢谢

    董庶先生,他给我抄了全份清稿,让排印时不致有太多的错字。

    朱自清192年2月

    说文解字第一

    中国文字相传是黄帝的史官叫仓颉的造的。这他颉据说有四只眼睛,他看见

    了地上的兽蹄儿、鸟爪儿印着的痕迹,灵感涌上心头,便造起文字来。文字的作

    用太伟大了,太奇妙了,造字真是一件神圣的工作。但是文字可以增进人的能力,

    也可以增进人的巧诈。仓颉泄漏了天机,却将人教坏了。所以他造字的时候,

    “天雨粟,鬼夜哭”。人有了文字,会变机灵了,会争着去作那容易赚钱的商人,

    辛辛苦苦去种地的便少了。天怕人不够吃的,所以降下米来让他们存着救急。鬼

    也怕这些机灵人用文字来制他们,所以夜里嚎哭01;文字原是有巫术的作用

    的。但仓颉造字的传说,战国末期才有,那时人并不都相信,如易。系辞里

    就只文字是“后世圣人”造出来的。这“后世圣人”不止一人,是许多人。我们

    知道,文字不断的在演变着,说是一人独创,是不可能的。系辞的话自然合

    理得多。

    “仓颉造字说”也不是凭空起来的。秦以前是文字发生与演化的时代,字体

    因世、因国而不同,官书虽是系统相承,民间书却极为庞杂。到了战国末期,政

    治方面,学术方面,都感到统一的需要了,鼓吹的也有人了;文字统一的需要,

    自然也在一般意识之中。这时候抬出一个造字的圣人,实在是统一文字预备工夫,

    好教人知道“一个”圣人造的字当然是该一致的。荀子。解蔽篇说:“好书

    者众矣,而仓颉独传者,一也。”“一”是“专一”的意思,这儿只说仓颉是个

    整理文字的专家,并不曾说他是造字的人;可见得那时“仓颉造字说”还没有凝

    成定型。但是,仓颉究竟是什么呢照近人的解释,“仓颉”的字音近于“商契”,

    造字的也许指的是商契。商契是商民族的祖宗。“契”有“刀刻”的义;古代用

    刀笔刻字,文字有“书契”的名称。可能因为这点联系,商契便传为造字的圣人。

    事实上商契也许和造字全然无涉,但是这个传说却暗示着文字起于夏、商之间。

    这个暗示也许是值得相信的。至于仓颉是黄帝的史官,始见于说文序。“仓

    颉造字说”大概凝定于汉初,那时还没有定出他是那一代的人;说文序所称,

    显然是后来加添的枝叶了。

    识字是教育的初步。周礼。保氏说贵族子弟八岁入小学,先生教给他们

    识字。秦以前字体非常庞杂,贵族子弟所学的,大约只是官书罢了。秦始皇统一

    了天下,他也统一了文字;小篆成了国书,别体渐归淘汰,识字便简易多了。这

    时候贵族阶级已经没有了,所以渐渐注重一般的识字教育。到了汉代,考试史、

    尚书史书记秘书等官儿,都只凭识字的程度;识字教育更注重了。识字需要

    字书。相传最古的字书是史籀篇,是周宣王的太史籀作的。这部书已经佚去,

    但许慎说文解字里收了好些“籀文”,又称为“大篆”,字体和小篆差不多,

    和始皇以前三百年的碑碣器物上的秦篆简直一样。所以现在相信这只是始皇以前

    秦国的字书。“史籀”是“书记必读”的意思,只是书名。不是人名。

    始皇为了统一文字,教李斯作了仓颉篇七章,赵高作了爰历篇六章,

    胡母敬作了博学篇七章。所选的字,大部分还是史籀篇里的,但字体以

    当地通用的小篆为准,便与“籀文”略有不同。这些是当时官定的标准字书。有

    了标准字书,文字统一就容易进行了。汉初,教书先生将这三篇合为一书,单称

    仓颉篇。秦代三种字书都不传了,汉代这个仓颉篇现在残存着一部分。

    西汉时期还有些人了作些字书,所选的字大致和这个仓颉篇差不多。其中只有

    史游的急就篇还存留着。仓颉残篇四字一句,两句一韵。急就篇不

    分章而分部,前半三字一句,后半七字一句,两句一韵;所收的都是名姓、器物、

    官名等日常用字,没有说解。这些书和后世“日用杂字”相似,按事类收字

    所谓分章或分部,都据事类而言。这些一面供教授学童用,一面供民众检阅用,

    所收约三千三百字,是通俗的字书。

    东汉和帝时,有个许慎,作了一部说文解字。这是一部划时代的字书。

    经典和别的字书里的字,他都搜罗在他的书里,所以有九千字。而且小篆之外,

    兼收籀文“古文”:“古文”是鲁恭王所得孔子宅“壁中书”及张仓所献春秋

    左氏传的字体,大概是晚周民间的别体字。许氏又分析偏旁,定出部首,将九

    千字分属五百四十部首。书中每字都有说解,用晚周人作的尔雅,扬雄的

    方言,以及经典的注文的体例。这部书意在帮助人通读古书,并非只供通俗之

    用,和秦代及西汉的字书是大不相同的。它保存了小篆和一些晚周文字,让后人

    可以溯源沿流;现在我们要认识商、周文字,探寻汉以来字体演变的轨迹,都得

    凭这部书。而且不但研究字形得靠它,研究字音、字义也得靠它。研究文字的形、

    音、义的,以前叫“小学”,现在叫文字学。从前学问限于经典,所以说研究学

    问必须从小学入手;现在学问的范围是广了,但要研究古典、古史、古文化,也

    还得从文字学入手。说文解字是文字学的古典,又是一切古典的工具或门径。

    说文序提起出土的古器物,说是书里也搜罗了古器物铭的文字,便是

    “古文”的一部分,但是汉代出土的古器物很少;而拓墨的法子到南北朝才有,

    当时也不会有拓本,那些铭文,许慎能见到的怕是更少。所以他的书里还只有秦

    篆和一些晚周民间书,再古的可以说是没有。到了宋代,古器物出土的多了,拓

    本也流行了,那时有了好些金、图录考释的书。“金”是铜器,铜器的铭文称为

    金文。铜器里钟鼎最是重器,所以也称为钟鼎文。这些铭文都是记事的。而宋以

    来发现的铜器大都是周代所作,所以金文多是两周的文字。清代古器物出土的更

    多,而光绪二十五年西元一九河南安阳发现了商代的甲骨,尤其是划时

    代的。甲是龟的腹甲,骨是牛胛骨。商人钻灼甲骨,以卜吉凶,卜完了就在上面

    刻字纪录。这称为甲骨文,又称为卜辞,是盘庚约西元前一三○○以后的商

    代文字。这大概是最古的文字了。甲骨文,金文,以及说文里所谓“古文”,

    还有籀文,现在统统算作古文字,这些大部分是文字统一以前的官书。甲骨文是

    “契”的,金文是“铸”的。铸是先在模子上刻字,再倒铜。古代书写文字的方

    法,除“契”和“铸”外,还有“书”和“印”,因用的材料而异。“书”用笔,

    竹、木简以及帛和纸上用“书”。“印”是在模子上刻字,印在陶器或封泥上

    02。古代用竹、木简最多,战国才有帛,纸是汉代才有的。笔出现于商代,

    却只用竹木削成。竹木简、帛、纸,都容易坏,汉以前的,已经荡然无存了。

    造字和用字有六个条例,称为“六书”。“六书”这个总名初见于周礼,

    但六书的各个的名字到汉人的书里才见。一是“象形”,象形的大概,如“日”、

    “月”等字。二是“指事”,用抽象的符号,指示那无形的事类,如“二”上

    “”下两个字,短画和长画都是抽象的符号,各代表着一个物类。“二”

    是指示甲物在乙物之上,“”指示甲物在乙物之下。这“上”和“下”两种关

    系便是无形的事类。又如“刃”字,在“刀”形上加一点。指示刃之所在,也是

    的。三是“会意”。会合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字为一个字,这一个字的意义是那几

    个字的意义积成的,“止”“戈”为“武”,“人”“言”为“信”等。四是

    “形声”,也是两个字合成一个字,但一个字是形,一个字是声;形是意符,声

    是音标。如“江”、“河”两字,“氵”水是形,“工”“可”是声。但声

    也有兼义的。如“浅”、“钱”、“贱”三字,“水”、“金”、“贝”是形,

    同以“戋”为声,但水小为“浅”,金小为“钱”,贝小为“贱”,三字共有的

    这个“小”的意义,正是从“戋”字来的。象形、指事、会意、形声,都是造字

    的条例,形声最便,用处最大,所以我们的形声字最多。

    五是“转注”,就是互训。两个字或两个以上的字,意义全部相同或一部相

    同,可以互相解释的,便是转注字,也可以叫作同义字。如“考”、“老”等字,

    又如“初”、“哉”、“首”、“基”等字;前者同形同部,后者不同形不同部,

    却都可以“转注”。同义字的孳生,大概是各地方言不同和古今语言演变的缘故。

    六是“假借”,语言里有许多有音无形的字,借了别的同音的字,当作那个意义

    用。如代名词,“予”“彼”等,形况字“犹豫”、“孟浪”、“关关”、“突

    如”等,虚助字“於”、“以”、“与”、“而”、“则”、“然”、“也”、

    “乎”、“哉”等,都是假借字。又如“令”,本义是“发号”,借为县令的

    “令”:“长”本义是“久远”,借为县长的“长”。“县令”、“县长”是

    “令”、“长”的引伸义。假借本因有音无字,但以后本来有字的也借用别的字。

    所以我们现在所用的字,本义的少,引伸义的多,一字数义,便是这样来的。这

    可见假借的用处也很广大。但一字借成数义,颇不容易分别。晋以来通行了四声,

    这才将同一字分读几个音,让意义分得开些。如“久远”的“长”平声,“县长”

    的“长”读上声之类。这样,一个字便变成几个字了。转注、假借都是用字的条

    例。

    象形字本于图画。初民常以画记名,以画记事,这便是象形的源头。但文字

    本于语言,语言发于声音,以某声命物,某声便是那物的名字,这是“名”:

    “名”该只指声音而言。画出那物形的大概,是象形字。“文字”与“字”都是

    通称;分析的说,象形的字该叫做“文”、“文”是“错画”的意思03。

    “文”本于“名”,如先有“日”名,才会有“日”这个“文”,“名”就是

    “文”的声音。但物类无穷,不能一一造“文”,便只得用假借字。假借字以声

    为主,也可以叫做“名”。一字借为数字,后世用四声分别,古代却用偏旁分别,

    这便是形声字。如“其”本象箕形,是“文”,它的名“收的左半和一”。

    而日期的“期”,旗帜的“旗”,麒麟的“麒”等,在语言中与“其”同声,却

    无专字,便都借用“其”字。后来才加“月”为“期”,加鹿“麒”,一个字变

    成了几个字。严格的说,形声字才该叫做“字”,“字是”是“孳乳而渐多”的

    意思0。象形有抽象作用,如一画可以代表任何一物,“二”上、“”

    下、“一”“二”“三”其实都可以说是象形。象形又指示作用,如“刀”

    字加一点,表明刃在那里。这样,旧时所谓指事字其实都可以归入象形字。象形

    还有会合作用,会合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分子,表示一个意义;那么,旧时所谓会

    意字其实也可以归入象形字。但会合成功的不是“文”,也该是“字”。象形字、

    假借字、形声字,是文字发展的逻辑的程序,但甲骨文里三种字都已经有了。这

    里所说的程序,是近人新说和“六书说”颇有出入。六书说原有些不完备、不清

    楚的地方,新说加以补充修正,似乎更可信些。

    秦以后只是书体演变的时代。演变的主因是应用,演变的方向是简易。始皇

    用小篆统一了文字,不久便又有了“隶书”。当时公事忙,文书多,书记虽遵用

    小篆,有些下行文书,却不免写得草率些。日子长了,这样写的人多了,便自然

    而然成了一体,称为“隶书”,因为是给徒隶等下级办公人看的。这种字体究竟

    和小篆差不多。到了汉末,才渐渐变了,椭圆的变为扁方的,“敛笔”变为“挑

    笔”。这是所谓汉隶,是隶书的标准。晋、唐之间,又称为“八分书”。汉初还

    有草书,从隶书变化,更为简便。这从清末以来新疆和敦煌发的汉、晋间的木简

    里最能见出。这种草书、各字分开,还带着挑笔,称为“章草”。魏、晋之际,

    又嫌挑笔费事,改为敛笔,字字连书,以一行或一节为单位。这称为“今草”。

    隶书方整,去了挑笔,又变为“正书”。这起于魏代。晋、唐之间,却称为“隶

    书”,而称汉隶为“八分书”。晋代也称为“楷书”。宋代又改称为“真书”。

    正书本也是扁方的,到陈、隋的时候,渐渐变方了。到了唐代,又渐渐变长了。

    这是为了好看。正书简化,便成“行书”,起于晋代。大概正书不免于拘,草书

    不免于放,行书介乎两者之间,最为适用。但现在还通用着正书,而辅以行、草。

    一方面却提倡民间的“简笔字”,将正书、行书再行简化;这也还是求应用便利

    的缘故。

    注释:01淮南子。本经训及高诱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