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地利外交大臣鲍尔,没有事先估量到年轻的皇后的突然插手,导致自己对皇帝的说服完全失效。通过几道曲里拐弯的传播,索菲太后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情。
索菲震怒。
她同自己的儿子说:“弗兰茨,我听说,茜茜今天闯进了你的办公室,并且发表了一些可笑的意见?”
“妈妈,不要这样说茜茜,茜茜虽然年轻,可是很有头脑。”
“我真不相信,你居然对茜茜如此纵容!茜茜还是个孩子,能懂什么?难道不会是有人灌输给她什么,她才会轻浮的说出自己并不理解的话?真是太不像话了!”
“妈妈,我相信茜茜完全出于对我的爱、对我的关心,才会对政治感兴趣。”弗兰茨不愿意听见自己的母亲对妻子的蔑视——这不是对她的人品的蔑视,而是单纯的对皇后的能力的蔑视。年轻使得茜茜能无所畏惧的施展她的无限可爱,然而也因为年轻,阅历上的不足也就成了致命的弱点。
虽然,伊丽莎白已经不是那个原本只有十七岁的伊丽莎白。
索菲鄙夷的撇了撇嘴:“政治!哼,那个一点教养都没有的孩子,知道什么是政治吗?”
“您小看了茜茜。”弗兰茨温柔的微笑着:“我和茜茜交换了一下意见。虽然很多时候茜茜都犯了错误,不过,跟她谈过了,我才知道,原来事情换一个角度看,也是很有意思的;我的想法可能过于保守,茜茜虽然经常给出夸张的意见,可是有一些,竟是很好的。”
“那她不就是在胡言乱语?这种随心所欲的发言你也能听?”索菲怒火中烧:这个儿子年纪大了,倒越发糊涂,越来越不听话,难以掌控。
“妈妈!”弗兰茨有些不喜,声音略为提高了些:“我不希望您这样说我的妻子。虽然我并不十分赞同茜茜也被国家事务纠缠,可是我被她想帮助我的愿望感动了——妈妈!您知道,我现在处境很糟糕……不,是奥地利的处境很糟糕,我的每一个决定都必须谨慎再谨慎,如果做出了错误的决定,那么,”弗兰茨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整个奥地利将会葬送在我的手里!妈妈!这是您绝对不想看到的事情,我也绝对不愿意有这个可能发生。茜茜是我的妻子,愿意跟我一起分担,虽然我心里很是不舍得,但是,既然茜茜有勇气跟我一起承担,我也将十分坦诚的同她一起分担。”
索菲太后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妈妈,您要知道,有了茜茜之后,我是多么快活……我愿意跟她分享一切,我的就是她的。也许是我很自私,我甚至很高兴,茜茜并不仅仅是个美丽的妻子,我心中最纯洁的天使,她还是个有思想的女人,一个能够成为合格的皇后的女人。妈妈,您应该跟我一起觉得高兴才对。这说明,我真的没有选择错误。”
弗兰茨嘴角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和煦而温暖。
他是真的感到满足。
外交大臣鲍尔建议取消帝国征兵动员令,并且要求同法、英互致照会。弗兰茨批准了动员令的取消,却没有准许同法、英互致照会的动议。
鲍尔一时暴跳,同回国述职的驻法大使赫布奈尔咆哮道:“这个巴伐利亚的野姑娘!她为什么不乖乖的待在皇帝的寝宫?”
“鲍尔!你何必为了这个生气?皇帝最后还是会听你的,因为他没有第二条路走。”
“本来很简单的事情,如今复杂了,如果拿破仑三世又突然改了其他主意,那么奥地利可就真的得不偿失,死无葬身之地了!”
“天哪,鲍尔!你真是夸张,”赫布奈尔不住抚着小胡子:“皇帝不过是一时糊涂贪新鲜,认为皇后的理论是好的,实际上皇帝什么都不懂,皇后更是一个空有外表的漂亮娃娃。”
“我何尝不知道这一点?不过是担心皇帝陛下自作主张,完全不理会我的计划。”
而弗兰茨这边,则因了格吕内伯爵送来的一份文件而大为恼火。
那是一份奥地利的情报人员送回的密函,“听闻法皇的外交大臣德鲁安·德·路易斯,曾对克里米亚的局势私下发表意见,云:‘关于圣地问题以及一切和它有关的问题,对于法国都没有任何现实意义。整个这一招致许多麻烦的东方问题,只是帝国政府拆散大陆同盟的一种手段。这个同盟几乎在半个世纪内使得法国陷于瘫痪。最近才出现在强大的同盟中挑起不和的可能性,法国便紧紧抓住不放。’此等发言决不会在公共场合出现。所以也无从证实是否属实。然则又听闻英国意欲在土耳其地区取代俄国,表面上致以‘维护土耳其主权’的大义,实则一切都是为了经济利益。又有人云,俄国与法国都在尽力游说普鲁士为同盟。此等消息皆未得到证实,乃是坊间传闻。希望能够对阁下有所帮助,此乃鄙人之微愿。”
在弗兰茨阅读这份文件的同时,一份内容相同副本也送到了伊丽莎白皇后的手中。
同弗兰茨的愠怒完全不同,伊丽莎白看完之后,却露出了“原来真的是这样”的恍然的神色。
格吕内伯爵敏锐的捕捉着女主人的神情,如今,年已6岁的格吕内已经渐渐变得相当赞赏这位年轻的小皇后了。如果说刚认识伊丽莎白公主的时候,格吕内拿她当作小妹妹,甚至是女儿一样看待,在伊丽莎白新婚的时候,满怀着宠溺的心情,宽慰年轻的皇后;现在,则是将她当称自己真正的女主人看待,不知不觉变得服从、赞同皇后。心态是从长辈似的半居高临下,转而为同辈的关切,继而转为略为崇敬。
鬼魅吗?确实,万万不曾想到,这位娇滴滴怯生生的贵族公主,能具有成熟的人生观和思想;如果参考马克思公爵自由开放的家庭教育,或者也可以解释。
“瞧,我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法国会兴冲冲的把部队开到土耳其。原本我一直不大清楚法国这么兴师动众是想做什么。”伊丽莎白露出嘲讽的微笑:“拿破仑三世想做欧洲的大君啊,这一点倒是跟他的叔叔非常像。”
“拿破仑三世可没有他叔叔那么雄才伟略。”格吕内伯爵悻悻的道。
“啊……你那么推崇拿破仑一世?”
“……虽然臣很不愿意承认,但是毫无疑问,路易?拿破仑根本比不上他叔叔的一半本事。尽管拿破仑的铁蹄曾经踏遍半个欧洲,给无数的人带来了痛苦,但是不得不说,拿破仑确实是一个军事天才。在这一点上,几十年来还没有人能够超过他。”
伊丽莎白若有所思:“路易?拿破仑即使只有拿破仑一半的能力,大概也能把欧洲打个落花流水了。”
格吕内失笑:“陛下,有军事指挥才能也并不会因此百战百胜。军队普通士兵的素质似乎更重要。”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格吕内伯爵,请多跟我说一点。”
“好的,陛下。”格吕内略为思索了一下,“虽然在人数上,奥地利堪称欧洲人口最多的国家,但是,大部分都是农民,很少有受过军事训练的、合适的军官;我国的人口种族复杂,大部分人民都对奥地利的统治心存不满,因为皇帝陛下没有给他们带来什么实际的好处,带来的只有越来越重的赋税,以及战争时被要求募集的部队;陛下也许并不了解,这对于一些贫困的地区代表着什么。”
“……我可以理解。不过这之前,我真的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些。”
“嗯,这样说吧,由于奥地利帝国一直以农业为主,大部分贵族都拥有大片土地,依靠农业收入来充实自己的荷包。如果说,我国同普鲁士相比,差了十年的话,那么同法国至少差了四十年,同英国相差六十年。”
“……有那么大的差距?”伊丽莎白深深蹙眉。
“在军事力量上,也大概相差那么远。法国很注重军官的培养,法军有大量的有实战经验的中层军官,这一点上是奥地利军队完全不能相比的。”
“我听说奥地利已经派兵进驻多瑙公国了。”
格吕内表情古怪的撇嘴:“那支军队……基本上等于俄军的开胃菜,只要俄军进攻多瑙公国,我军必败无疑。”
军事盲伊丽莎惊骇:“怎生至于?”
“陛下,您不了解我军的战斗力和装备落后到了什么地步。在米涅步枪和拿破仑炮的进攻下,奥地利军队完全没有抵抗能力。”
“那么,奥地利军队目前的实力,完全没有可能同俄国、法国、英国对抗了?”
格吕内伯爵摇头:“完全没有可能。一旦奥地利同任何一个国家开战,必定输的很惨。届时便割地赔款,帝国大势不在,趋于崩溃。”
“割地赔款……”伊丽莎白嘀咕着:这个词好生熟悉。
“再说了,目前奥地利的经济也完全不允许开战。财政大臣每天都在跟皇帝陛下抱怨,说不知道从哪里弄钱来维持帝国军队的开支。”
“弗兰茨很穷吗?”伊丽莎白开始有点担心……
“不是,陛下。皇帝家族的财产,以及皇帝本人的财产,在帝国内算是相当富有的;但是国家很穷,可以说,已经是负资产了。”
“负资产?”伊丽莎白很不理解:堂堂一个欧洲大国,神圣罗马最后的后裔,一举一动都能够左右欧洲局势的国家,居然已经千疮百孔,到了负资产的地步?
“陛下,您大概不知道,早在梅特涅担任首相的时期,便已经向罗斯柴尔德银行抵押贷了大笔款项,具体数目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绝对是奥地利帝国几十年都还不清的。”
“哦……那也无所谓。”伊丽莎嘟囔着,相比日后各个大国之间你欠来我欠去的巨额国家债务,这时代奥地利的负债怎么也不会超过二十一世纪的。
“不过,罗斯柴尔德银行的触手伸的可真长啊。”伊丽莎白长叹一声。
“犹太人的天性便是追逐利益,罗斯柴尔德只是将这种民族精神发扬光大了。”格吕内伯爵略有不屑。也难怪,自古商人便是受歧视的,无论中外都是如此。要直到下个世纪人们才勇于赤裸裸的追逐利益,甚至不惜任何代价。用金钱来衡量任何事物,并且用金钱来购买任何事物。道德在利益面前不值一文。
“我不喜欢罗斯柴尔德家族。”伊丽莎白总觉得有个债主是很讨厌的事情,而且她十分担心弗兰茨最后会拿珠宝去做抵押,那她会直接抓狂的。
“我也不喜欢。”格吕内伯爵微微欠身:“罗斯柴尔德家族便像吸血虫,哪个国家有什么经济危机,他们就会恶狠狠的扑上去,然后便如附骨之蛆,永远不能摆脱。”
“……天哪!”伊丽莎白脑海中出现一幅吸血虫附骨图,心中充满憎恶。
远在法兰克福的某人,突然猛烈地打了好几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