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索菲太后遇刺以来,维也纳宫廷便陷入了一种混乱的状态。原因无他,皆是因为索菲此人素来要强,凡事喜欢亲历亲为,不太信任他人。整个宫廷以及皇室家族,都习惯于听从她的指挥。索菲也不是不知道这样做的坏处,只是,但凡有些头脑的人才,没等培养出来,便会受不了索菲的强势,大部分落荒而逃,只有极少数人能坚持留下来,但是却怎么也不会成为索菲的心腹。
于是,这个冬天,全维也纳都郁郁寡欢,茫然无主。没有宫廷舞会,就连皇后也顺水推掉了大部分觐见。贵妇们没有机会直接进入宫廷打听最新消息,皇后的忠诚卫士瑞恩斯坦?司穆伯爵便成了维也纳炙手可热的专业八卦人士。
索菲太后昏迷了大约2天后,终于醒过来。太医诊治过后,宣布太后陛下没有生命危险了,但是必须卧床精心调养。
忧虑的皇帝弗兰茨这才松了口气。
又过了几天,索菲太后让女官找来皇帝夫妻。
“我亲爱的儿子……”索菲一向是个健康的中年妇人,精力旺盛,如今只能恹恹不快的躺在床上,自是十分不适应。
“妈妈。”弗兰茨赶上前,半跪在母亲床前。伊丽莎白也只得跟着跪在皇帝身边。
“别难过,”索菲勉强露出微笑宽慰儿子,“你瞧,我这不是挺好的吗?”
“妈妈,我无法表达我的感激之情。”弗兰茨哽咽道。
“傻孩子,妈妈就是为了保护你们而存在的。你是我最爱的儿子,为了你,要我做什么牺牲都可以。”
伊丽莎白不敢说话,只红了眼圈看着婆婆。
“茜茜……”索菲太后拉起伊丽莎白的手:“我的孩子,我一直拿你当我的女儿一样看待,严格要求你,也是为了你好,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
婆婆都这么说了,伊丽莎白也只能说:“妈妈,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以前我太年轻了,不懂事,妈妈您别责怪我。”
“我的孩子,我怎么会责怪你呢?妈妈是不会责怪自己的孩子的。”索菲中气不足,一时说了许多话,有些气喘。
伊丽莎白忙道:“妈妈您慢慢说。”从女侍手中拿过水杯,伺候婆婆喝水。这是以前就做的熟了的,伊丽莎的外婆卧床多年,去看望时外婆顶喜欢她服侍,也不是多大的事情,就喂个水捶捶腿什么的,外婆就很开心了。用到这里也有同样功效,喂了水顺手拿块帕子帮婆婆擦了嘴,做的一气呵成落落大方,索菲心中不禁一动:这也是个娇滴滴的小公主啊,从小到大佣人仆从照顾着,怕是从来没做过这种事情。
“茜茜,我知道你一向很乖的。我这身体,怕是暂时不能好,这宫里上上下下,你多照看着点。不懂的地方,多问问埃斯特拉齐夫人便是了。”索菲这也是想了很久之后才决定的。目前四个儿子只有弗兰茨结婚了,宫内又没有其他年长的皇室女眷能够暂时充当女主人,茜茜总归是自己儿媳妇,又有埃斯特拉齐夫人在一旁指点,总不会离谱到哪里去。而且日后茜茜必定会成为霍夫堡宫真正的女主人,不如就这个机会看看茜茜是否能处理的来。
这其实是一项考试。
伊丽莎白倒没料到婆婆会这么说,愣了一下,方道:“好的妈妈,您要是放心的话,我会尽力做好的。”
索菲太后倒是一笑:“傻孩子,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你虽然年纪小了点,可是做事还是蛮牢靠的。我听说那个刺客你已经派人在查了?”
“是的,妈妈。”伊丽莎白回答:“司穆伯爵已经在查幕后主使了。”
“左右不过是匈牙利人,或者是意大利人罢了。”太后叹道:“这也闹了好几年了,一直也没个完。我瞧着,咱们奥地利的宫廷卫兵没用的很。”
“我已经下令将卫队长撤职了,全部卫兵也都换掉。”弗兰茨忙道。
“你这又不是第一次遇刺,每次都换这么一拨人,你怎么能保证个个都忠心?只要有一个怀有异心,你还会遇见刺客的。我不能总守在你的身边,下一次可能就会直接要了你的命!”
“……可是,妈妈……”弗兰茨不知如何是好。
“妈妈,卫兵的问题我已经在想办法解决了。”伊丽莎白忙为丈夫说话:“弗兰茨要考虑整个国家,他的安全就让我来为他考虑。妈妈,您能让我的卫队长来负责新卫兵的遴选吗?”
“你的卫队长……是那个司穆吧?听说他有维特斯巴赫家族的血统?”
“是的,妈妈,他的母亲也是巴伐利亚的公主,跟您和我母亲的关系应该还算比较近。”
索菲太后点点头:“我瞧着那孩子做事比较稳当,那么就让他去做吧。皇帝这几天也很辛苦,茜茜,你要为他分忧啊。”
伊丽莎白郑重的点头。
于是索菲太后闭上眼,道:“我累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吧。”
一直神情茫然内心不安的弗兰茨,在这个冬天陡然发现,自己万万离不开这两个女人:母亲索菲、妻子茜茜。同出维特斯巴赫家族的这两位公主,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如果说他自幼被教育学会服从母亲索菲的强势,那么,如今茜茜表现出来的对自己的温柔、处理身边事物的洗练,完全是另外一种感受。在心底,他喜欢茜茜,顺从茜茜时不时的新奇主意和要求,全是因为茜茜身上这种难得一见的天真烂漫。为什么不选择更娇媚、更成熟、更稳重的海兰妮为妻呢?海兰妮眼看着将来会是一个温柔版的索菲,稳重有余,却缺乏那种出自天然的单纯。
茜茜……说起来,即使作为28岁的二十一世纪的女性伊丽莎,为人也是很天真的,天真到可耻。在身为十九世纪的少女公主的时候,更将那种天真纯美发挥的淋漓尽致。见多了主动送上门来的、目的明确的成熟女性的弗兰茨,理所当然为之所动,爱恋日增。
伊丽莎白嫁到维也纳之后,同婆婆之间的问题不少,也一直都以茜茜的退让为主,偶尔有些顶撞,又显得茜茜不是完全只懂唯唯诺诺没有主见的受气小媳妇。弗兰茨虽然比较头疼婆媳之间的关系,但是这对婆媳本身就有血缘关系,他倒不很担心母亲会对茜茜怎么刻薄了。
这种如小鹿般需要他人保护的娇弱气质,这种遇事冷静不退缩的坚定信念,这种在二人独处时候的万般婉转,在在都令弗兰茨怦然心动。
男人,实际上不论年龄都是孩子,年幼时被母亲保护,成年之后又希望偶尔可以躲在妻子身后,仍然做个大孩子。索菲太后遇刺给了弗兰茨一个可以心安理得依赖妻子的机会。
在瑞恩斯坦·司穆伯爵的刑讯逼供下,刺客詹姆士死去活来好几回,却是一口咬定就是自己作主刺杀皇帝,没有什么背后主使,言语之间对皇帝颇为不敬。司穆伯爵向伊丽莎白汇报的时候,也不敢将那些言语如实禀报。
沉思了许久之后,皇后才道:“……算了,瞧着是问不出什么来了。”一边纳闷为什么以前看的电视剧里面咋那么容易就问出口供来了。
“刺客不必上法庭,跟大法官递个书面报告,就说判个绞刑,在牢里面行刑吧。若是公开行刑指不定又说出什么有损皇室体面的话来。反正最后这个死刑判决书还是要皇帝陛下来签字的。”对于想夺去自己丈夫性命的刺客,茜茜不认为值得在他身上浪费一丝一毫的同情心。
“遵命,陛下。”
“那些卫兵呢?”
“当日当值的卫兵全部派遣去偏僻地区了。”
“越远越好。”伊丽莎白皱眉:“他们的职责就是保卫皇帝的安全,如果做不好本职工作,就给我去山上放羊吧。”
“那么,是否立即开始遴选新的卫兵?”
“当然要遴选新的卫兵。目前先派你的手下几个反应敏捷的,去保护皇帝。皇帝只要离开房间,就必须寸步不离的紧紧跟着皇帝。如果再次出现行刺事件并且有人受伤,不要怪我下令让你们这些吃白饭不尽责的卫兵上绞架!”从伊丽莎白柔软红润的嘴唇间第一次说出凶狠的话,脸上虽说不苟言笑,那表情怎么也算不上凶悍。
司穆伯爵领命而去。
从波森霍芬来的信件表达了巴伐利亚的维特斯巴赫家族的担心:“我可爱的茜茜:听闻弗兰茨遇刺,我真是为你担心得要命!索菲身体还好吗?我暂时没办法去看她,亲爱的你先帮我问好。好好照顾你的姨妈,好好照顾弗兰茨。你的身体怎么样?全家都为你担心,小宝宝还好吗?奈奈本来准备1月订婚的,现在推迟了,她会先去看你,我等手头事情忙完立即赶去维也纳。马克西米利安国王也让我代他向你问好,真感谢他专门来表示他的关心。我知道你很难过,不过你现在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和你的小宝宝。哎呀,我简直都不知道在说什么了。总之,你要万事小心啊。爱你的妈妈。”
这一年的圣诞前夜,皇室终于在沉寂了近一个月之后,召开了一次大型宴会。
索菲太后已经可以下地走动,弗兰茨本不想让大病初愈的母亲参加宴会,但是索菲却不同意儿子的意见:“不,弗兰茨,我要出席。这不仅仅是圣诞宴会,还是茜茜的生日宴会。我遇刺后第一次出现在皇室活动上,这是向所有那些阴险的民族分子表示,没有什么可以打倒我的!”
索菲一向固执,即使身为皇帝的弗兰茨也不能改变她的决定。
维也纳的贵族们再一次看见了严肃的太后出现在公众场合,纷纷交头接耳:“瞧着太后的气色跟以前没什么分别,莫非遇刺事件并不像流传的那么严重?”
而生日宴会的主角——伊丽莎白皇后反而被忽视了。
伊丽莎白完全不在意,她仍然是宴会上的摆设——家宴过后,她只能坐在跳舞大厅内的皇后宝座上,当一个全欧洲最漂亮的壁花。
海兰妮公主和图恩王子可算是舞会上最耀眼的一对舞伴,弗兰茨笑着同妻子说:“你瞧,奈奈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奈奈一直都很漂亮。”
“哎,可惜图恩王子身份稍微差了点。”
伊丽莎白斜睨了丈夫一眼:“怎么?你倒讲究起血统身份来了。”
“哪里……奈奈比图恩王子身份高贵不是坏事,至少以后图恩家族不会对她的血统有非议。”弗兰茨对维也纳贵族长期以来为了皇后的血统不够纯净而大肆嘲讽一事,感到颇为不安。
“你这完全都是想得太多,我从来不计较这些闲言碎语的。”伊丽莎白做出大方的表态。
“说起来,奈奈也应该结婚了……”
“妈妈说,海兰妮本来打算在1月份跟图恩王子订婚的。”
“哎,那么快!”弗兰茨不由得喟叹不已。
伊丽莎白不禁暗笑:好像皇帝很是不舍啊。不过姐妹共侍一夫这种事情,怎么都不能允许发生的。
一曲终了,海兰妮走过来:“茜茜,你一个人总坐在这里不闷吗?我陪你说说话吧。”小心的扶着妹妹走到跳舞大厅旁边的休息室。
图恩王子自然是步步紧跟的。
“奈奈,快告诉我,你准备什么时候订婚?”姐妹俩刚坐定,伊丽莎白一脸热切的便问道。
海兰妮有些扭捏,瞧了瞧图恩王子:“原来准备明年1月的,现在略推迟一段时间。”
“啊,那为什么呢?”伊丽莎白不解。
海兰妮不语。
图恩王子表情不自然的说:“似乎是巴伐利亚国王不怎么同意。”
伊丽莎白一撇嘴:“又不是他的女儿,他凭什么不同意啊。”立即决定要跟巴伐利亚的表兄好好沟通一下。
12月还发生了一件对伊丽莎白有重大意义的事情:柏林传来的消息,昏迷将近半年的普鲁士军官,威廉亲王的前副官,赫尔穆特·卡尔·伯恩哈德·冯·毛奇,终于被宣布正式死亡。
这也是一块心底大石被彻底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