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服丈夫将婆婆送去疗养胜地,基本没遇到什么问题。事先做了充足的准备工作,将婆婆的衣食住行都安排妥当,就等丈夫点头了。
索菲太后遇刺以来身体便一直都很虚弱,如今茜茜能体贴的想着送婆婆去疗养,弗兰茨有种“茜茜真是温柔体贴”的感觉,很是欣慰。
索菲太后也明白这明显是媳妇的放逐,思忖着暂时离开也是一个解决方法,儿子弗兰茨太习惯母亲的指导,不出几个月,只怕就要主动接她回维也纳。抱着这样的念头,索菲表现出很是满意媳妇的安排的态度,启程前往希腊。
决定的地点最后不是上意大利而是希腊的某个岛屿,乃是出自司穆伯爵的建议。上意大利总督目前是索菲的二儿子费迪南德,瑞恩斯坦觉得将太后遣送到另一个儿子身边大为不妥,于是建议送去希腊。给出的理由自然是希腊海岛气候更加温暖,适宜疗养。
在这种背景下,内政大臣巴赫男爵提出的,希望皇帝夫妻能够出巡匈牙利地区的建议,在匈牙利民众的心里,就成了缓解奥匈紧张局势的希望。
茜茜的老师匈牙利籍历史学家约翰·迈拉特带给茜茜的影响,以及茜茜家庭教育中的民主开放,还有茜茜同代表了反动保守势力的婆婆之间的斗争,都使匈牙利人民将希望寄托在年轻的皇后身上;而且不久之前的上意大利之行,整个欧洲也都看到了,伊丽莎白皇后能够对奥地利皇帝弗兰茨施加影响;这都是匈牙利盼望可以利用的方面。
弗兰茨·约瑟夫虽然名义上仍然是匈牙利国王,但是从没有进行过匈牙利国王的加冕仪式;188年革命期间,匈牙利人的反皇热潮使得18岁的年轻皇帝经历了好几次凶险的暗杀,为此砍了无数人头,一大批匈牙利贵族被迫逃亡国外。这些对立情绪一直没有消除,弗兰茨政府的保守统治难辞其咎,而经过了克里米亚战争之后,匈牙利问题便日益突出了。
出巡匈牙利的日期最后定在春暖花开的月。
伊丽莎白最近的心情非常之好,除去了婆婆的压迫,感觉推da三座大山似的畅快,连呼吸都轻松许多。
与女儿之间的感情又恢复了。小孩儿很快又习惯了母亲的气味,十分黏着妈妈,伊丽莎白尽量跟女儿亲近,避免再次发生女儿不认识自己妈妈的可怕情况。弗兰茨常写信给索菲太后,报告女儿的成长。茜茜偶尔也会写信,语气不冷不热,有节制的叙述事情。
索菲的小儿子路德维希·维克托亲王对长嫂很有意见,他是整个宫廷最不喜欢茜茜的人之一。他跟远在希腊的母亲抱怨,说“皇后的人实在太嚣张了”等等,却不知道,这些信总会先被他所讨厌的人看见。伊丽莎白也不去跟这个少年亲王说什么,全都让人按时送到索菲手中。
弗兰茨的人生中,一直被索菲所影响着,乍一下摆脱了母亲的阴影,也有一种独立自主的兴奋。并且,没有母亲对妻子的诸多指责和不满,皇帝夫妻的感情延续了自意大利之行以来的和美,这种浓厚的爱意,甚至超过了弗兰茨和伊丽莎白的新婚时期。
——彼时,伊丽莎还没有爱上弗兰茨。
霍夫堡宫内的每一个人都能感受到皇帝夫妻之间的缱绻情深,平庸的老好人公公卡尔亲王很是为儿子高兴。在哈布斯堡家族内,弗兰茨·卡尔亲王是最不被重视的一位成员,他没有治理国家的天分,连家庭内部也不能管理,一切都听从妻子索菲的,习惯了几十年,被漠视了几十年。他没有跟妻子一道前往希腊,大概也是想享受不被妻子控制的感觉吧。
一次无意间的闲聊,伊丽莎白皇后很吃惊的发现,那个有可怕的收藏癖的变态卓尔法·隆奇,居然还没有被砍头……
“我以为他早该被杀掉了。”
“没有适合他的罪名。”瑞恩斯坦耸肩:“而且陛下当时交待过,不要先杀了他。”
“哎,我有这么说过吗?”皇后瞪大眼睛,完全不记得了。
瑞恩斯坦擦汗……
“那带他来,我瞧瞧他。”皇后的好奇心还是很浓。
“别在宫里,陛下不如到臣的卫所来比较好。”瑞恩斯坦认为隆奇没资格进入皇后的起居室。
“也好,我也不想让那种变态进我的房间。”尊贵的皇后自然不能屈尊去阴冷的地牢的。
瑞恩斯坦便喜滋滋的去布置了。皇后从来没有去过侍卫队那座三层小楼,瑞恩斯坦琢磨着好像那房子招待皇后还是马马虎虎不算太差的。
在地牢里面被遗忘了的卓尔法·隆奇,得知是皇后要见他,激动的前后摇晃着身体,因为消瘦而显得很大的蓝色眼睛积满了水汽,口中不住喃喃低语。搞得瑞恩斯坦极想把他嘴给封上。
卓尔法·隆奇不算是危险的囚犯,因此移送过程显得很轻松,隆奇也没有表现出试图逃跑的意向,安安静静的坐在马车里,一点看不出来是个心理阴暗的家伙。
到了侍卫队的三层小楼,瑞恩斯坦先下车,然后命下属将隆奇带下车,一行人一言不发的进入大厅,上楼,去二楼的会议室。
伊丽莎白今日穿的很朴素,淡蓝棉布裙子,一顶普通布制帽子,一块面纱遮住脸庞。瑞恩斯坦先是有些失望,继而又很高兴:皇后并不想让那变态近距离看到自己。
卓尔法·隆奇一见到皇后身影,便失魂落魄的,手足无措。本来他不是这样的人,显然几个月的牢狱生涯摧残了这个人的正常心智——当然他以前也不见得就怎么正常了。
“皇后陛下!”心理阴暗的家伙扑到皇后脚尖前,“请允许您卑微的仆人,向您表达卑微的但是发自内心的敬意……”
瑞恩斯坦脸上露出厌恶:就你也配吗?
伊丽莎白倒是不介意这种肉麻,“隆奇先生,告诉我,是谁让你写那篇有关我哥哥的报道的?”
“陛下,我知道这伤害了您……但是,请您相信,这完全是因为我对陛下的爱!自从我第一次见到皇后陛下,便为陛下的风姿所倾倒,但是皇后陛下怎么会注意我这个默默无闻的小记者呢?于是——”隆奇哽咽着:“于是我就去调查皇后身边的人,希望能够让皇后注意到我。”这跟二十世纪某个出租车司机为了引起一个Lli的注意而去刺杀总统,是差不多的思路,都是极度疯狂的人才能想到的,而隆奇显然逻辑更清楚一些。这大概也是知识分子与体力劳动者之间的区别吧。卓尔法·隆奇的口齿很清晰,说话条理分明。[注6]
“你都调查了谁?除了我哥哥之外。”
“陛下的兄长;马克思公爵的几个下属——尤其是理夏德伯爵;还有……”隆奇期期艾艾,“还有皇帝陛下……”
伊丽莎白眼睛一亮:“我哥哥就不必说了,你要是想查,也不是什么太隐蔽的事情;理夏德伯爵呢,那也是公开的;我倒是想知道,关于皇帝陛下,你都查到了什么?”
女人会有一种天生的求知欲……啊不,其实是好奇心来着,哪怕是牵扯到自己的丈夫……
伊丽莎白很想知道,可爱的温柔的小心谨慎的弗兰茨有没有什么不检点……
卓尔法·隆奇仍然匍匐在地板上,“陛下……有些事情陛下还是不要知道的为好。”
听起来很不妙的样子,伊丽莎白有些忐忑,看了看瑞恩斯坦,瑞恩斯坦则是面无表情,一脸无动于衷。
“你越这么说,我可越发想知道了。”
“……我的皇后!”卓尔法·隆奇竟然呜呜的哭了起来,“那是个怯懦的小人,是一个没有自己意愿的蠢材,是一个骗子!”
“大胆!你这是在说谁!?”瑞恩斯坦喝道。
隆奇是被瑞恩斯坦打怕了,畏惧的说:“我是为皇后觉得不值。”
伊丽莎白蹙眉,慢悠悠的,将左手手套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尽量优雅的脱下来,随即丢在隆奇面前,“告诉我,你都查到了什么?”
隆奇贪婪的拿起手套,放在鼻下深嗅:“我的伊丽莎白!”
瑞恩斯坦不敢相信——皇后居然还奖赏他!这个变态的家伙怎么配!
“我很好奇,弗兰茨的秘密是什么?”伊丽莎白今天还就准备彻底弄清楚了。
“我的皇后,有时候糊涂比清醒好。”
“说!”
“……”隆奇叹气:“我的皇后,您的丈夫,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他有情人,并且不止一个。”
真是奇怪……听到这样毁灭性的消息,伊丽莎白竟然没有晕倒。也许是受惊过度?不过,既然非要追问,便早已有了觉悟。
“那你可真是查到了不少东西呢。说说看,弗兰茨的情人……都是什么样的?”一条名为妒嫉的小蛇正在咬噬着伊丽莎白的小心灵。
隆奇支支吾吾的,半天才道:“那还是在皇帝陛下从摩拉维亚回到维也纳没有多久……”说了几个名字,有个别姓氏还很耳熟。[注7]
伊丽莎白也不是不知道,弗兰茨在结婚的时候,并不是对男女之间的事情一无所知的纯洁男青年,只是……情人哎,这古老而又永远不过时的名词,以前仅仅限于口头流传以及互联网上,即便当初的自己身边有这种隐秘关系,也后知后觉的从来发现不了。现在……是自己的丈夫哎!
感觉好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居然……居然还兴致勃勃的追问。瑞恩斯坦简直不知道这位年轻皇后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瑞恩斯坦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异常尴尬。
“那么,他结婚以后……有情人吗?”伊丽莎白并不在意弗兰茨在结婚之前的情人,没结婚就没有具体到对某人的责任和承诺,不必在意。现代人类的思想很开通的,强行要求一位身心健康的男人压制本能太不人道了。
再说了,茜茜的父亲马克思公爵自己就不怎么清白,情妇和私生子在欧洲王室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物,相比而言,弗兰茨还真算是乖宝宝。
隆奇摇头,“皇帝陛下在结婚后并没有什么不轨——至少我没有查出来。但是!这并不表示他就对陛下是忠诚的!这个无耻的小人、胆怯的蠢货!”隆奇怒气冲冲,大骂道。
“别骂他,你再觉得弗兰茨怎么不好,他也还是我的丈夫。”
隆奇又开始哭:“我的伊丽莎白……你怎么能容忍这种背叛呢?”
“好了,别哭了。那是我跟皇帝之间的问题,你哭什么?”伊丽莎白伸脚踢了他一下,“我原谅你的报道对我造成的伤害,你最好能做些什么来弥补。”
如果瑞恩斯坦事先知道伊丽莎白竟然会心生怜悯,留下卓尔法·隆奇的性命,一定会提前杀了他。当然事先伊丽莎白也不知道,自己竟忽然觉得隆奇罪不至死——实际上他倒是给了皇后清查异己的借口,也算有功。
卓尔法·隆奇仍然没有得到释放,又被带回地牢。
瑞恩斯坦十分不甘:“皇后陛下,留下这个认得性命,或许并不是什么好主意。”
“他也没什么大罪。”
“觊觎皇后就是死罪!”瑞恩斯坦咬牙恨恨道。
伊丽莎白只斜眼看他一眼,笑而不语。
伊丽莎白早就猜测到,弗兰茨有情人,并且不止一个。心理上是接受了二十世纪教育的现代女性,对此并非很在意。之前妈妈卢德薇卡夫人也曾经隐约提及,若是弗兰茨在外有情人的话,还是要装作不知道,以“忍”字为上。伊丽莎白当时诺诺,心里却想:在跟我结婚之前,你有多少我都不管;结婚之后最好乖乖的。这也是所有女性心中想做花花公子风liu生涯最后一个女人的终结者心理。
……很显然弗兰茨婚后还是很老实本分的,实际上有了妻子的弗兰茨,几乎没有可能偷情。虽说难保出巡期间不会偶尔留情什么的,但是,要相信自己的丈夫是忠诚的,这点很重要。今天之所以追问,也是想给自己一个确定的答案。
所以,伊丽莎白对隆奇的回答很满意。
这……也许有点自欺欺人,婚姻生活也许就需要这种基于对方的感情的信任,不然的话……人生就未免太过悲哀了。
3月底,沃恩德尔武器工厂的少东家约瑟夫·沃恩德尔提前结束了在美国的学习,返回奥地利。这比伊丽莎白要求的时间还要提早了两、三个月。一年多的学习,使得约瑟夫·沃恩德尔掌握了欧洲大部分国家都还没有的先进的枪械制造技术。他带去的一批技术工人仍然留在美国潜心学习。
约瑟夫·沃恩德尔不仅仅只是学习美利坚的新技术和活跃的设计思路,还带回来了新式企业的管理程序。这恰恰是目前伊丽莎白的顾问们最缺乏的实际管理经验。
奥尔夫·哈利·冯·文斯特男爵致力于枪械的局部改进,不断的试验,不断取得一些实质性的进展。他当然也怀疑过,为什么皇后提出来的细节之处,经过改进之后便会不出意外的发现,确实相当有效。这是不合常理的,他打听过,确知伊丽莎白从没有学习过枪械知识,她最常接触的枪支只不过是父亲和丈夫的猎枪。但是……这个问题一直是个令人不能理解的无解方程式,天性开朗(这意味着拥有这种性格的人往往喜欢将事情大而化之、并向乐观的方向思考)的奥尔夫,宁愿相信伊丽莎白皇后是一位天才设计师。
亚历克斯·冯·瑞恩子爵则是针对改进后的枪支,提出了实战上的意见。相比只在工厂和靶场之间转悠的奥尔夫,亚历克斯更有实战经验。
于是,月初,伊丽莎白皇后便携枪械专家奥尔夫、未来的帝国将军亚历克斯,一同前往斯太尔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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