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终于畅快一把后,溜回观星台下,发现人们已经下台。那群灰衣人正在激烈的争论着,皇上和妇人却不在其中。我悄悄询问白日见过的张伟:“皇上和那位夫人呢?”
“嘘——”张伟紧张的道:“那位是皇上最宠爱的张娘娘。皇上和娘娘都在行宫大殿内。”
“那些象乌鸦一般吵闹的家伙是什么人?”
“都是相师。”
正在这时,一个灰衣人走出人群,对着大殿行礼道:“陛下,臣等已明天谕。”
行宫内,寂静无声。紫金山顶风声渐渐变大,黄色旗幡哗啦似裂。偶尔有人咳嗽一下,夹杂在风声中有异样的恐怖。终于有女人的声音响起:“天谕如何?”这声音远远的听来,如含醉春风,每一个毛孔都是无限慰贴。我只道小舞的妩媚已是人间极至,听到这声音才知道天外有天,高不可测。
灰衣人大声道:“臣等夜观天相,王气聚于紫金之顶,护卫建康。天枢光彩夺目,天子之象明朗,但杀星周围阴云密布,尤其是东南面更加晦暗。陛下百灵护佑,无须顾虑长江战事。”
一个黑衣官员出列道:“荒唐!观星就可以置隋军威胁于不顾?如今诸位大将军都上奏战事紧急,证明北隋侵我之心不死。如果朝廷不增加军备,百灵如何护佑圣驾?”
灰衣人冷笑道:“此乃天谕,傅大人。上天告知我大陈乃正统王朝,所谓告急只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那傅大人面色大变:“国家大事岂容尔等相师置言!”
这时蔡临儿快步从行宫出来:“傅大人,观天可是皇上的圣谕。”
其他官员也议论纷纷,我仔细观察,见不到一个军队中的熟面孔。看起来这次来紫金山的全部是文官。周仲安却没有加入辩论,他的眼神恍如在云端看戏般冷漠。
我正奇怪皇帝为何不发一言,这时女声重又响起,声音虽然动听,内容听在耳中却让人不寒而傈:“皇上,自古以来,夸大战事,谋取战功数不胜数。这次北隋震怒,首当问罪周罗喉。如非他贪攻擅攻广陵,破坏陈隋交好,何来长江告急?如今又想借隋军鼓噪谋夺军功,皇上不可不察。”
皇帝似在沉思。众人的目光已经悄悄转向周仲安,周仲安嘴角的笑意收敛,目光如剑,投向大殿,似欲将大殿外面厚厚的布幔刺穿。大殿内传出很细小的争论声,又过了一会,一个宦官出殿道:“皇上宣召周大人进殿。”
周仲安大步走进大殿。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厚幔后,仿佛被怪兽吞噬,暗自为他担心。这时,周仲安清亮的声音响起:“臣尤记得,娘娘是吴州人士。”
娘娘的声音慵懒:“那又如何?”
“臣父攻下广陵,解救吴州,已重修被隋军破坏的娘娘家族祠堂,请娘娘宽心。”
那娘娘鼻子里哼了一声,却没再说话。周仲安的声音转而洪亮:“陛下,臣还记得,大陈军规,浴血沙场,立下战功,普通军士赏两匹绫,八斗米,五十两银。但建康一个相师门下洒扫之徒,主人一语蒙宠,他也可获四匹绫,一石米,百两银。如若贪功,大陈男儿均可卸甲转投相师门下,岂非更易?”
外面的人群也静立,似被周仲安的话语震慑。大殿里传出更为细微的声音。又过了许久,周仲安从殿内走出,他的面色冷淡,和我的目光接触,他的眼神中露出愤怒之色。我不知道他听到了什么,或者知道了什么。但这愤怒只是一闪而过,他的眼睛中重又恢复了冷漠。
大家又等了一会儿,宦官出来宣布皇上圣旨,说圣驾回宫。官员们走在最后,一个灰衣人似想和周仲安套套近乎,拱手对他道:“周大人,天相也因时因地制宜,大人如果坚持认为隋军大军压境,朝廷当然可做两手准备。”
周仲安眼角连瞟都没有瞟他一眼,口中喝了声:“放狗屁!”便大步下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