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我皮厚肉糙,或许是周家的药石灵验,我没有养几天的伤就基本复原。因为隋陈达成协议,陈国归还广陵给隋国,隋不再进军。这一切听起来几乎象儿戏一般,一场巨大战役的发动怎么可能仅仅以广陵为目的。但是儿戏成真,隋军真的偃旗息鼓。大陈除了损失广陵外,最大的损失不过是今年的春耕。百姓们纷纷回到田地里耕种,由于错过了季节,今年的粮食歉收已成定局。好在大陈多年风调雨顺,存粮丰富,区区一年的春耕损失,实在是九牛一毛而已。
皇帝认为这是相师们预言成功的标志。他或许觉得自己看破了守握军权的大臣图谋军功的阴谋,他或许觉得百灵护佑圣驾的灵气远远胜过军队的作用,他或许更加放心,陈隋交好完全靠自己睿智的决定维持了下去。总之,皇帝非常高兴,他再次下令广赦囚犯,同时对相师们进行奖赏。作为守天的天行将,我也跟着沐浴圣恩,获得不少赏赐。但是看星星的日子似乎再无尽头了。
我沮丧得要命,躲在周府中不愿意回那见鬼的山顶。周仲安没有安慰我,他心情比我更糟糕,一张臭脸可以熏死周府所有的兰花。但是隋使庄栋还没有离开建康,他惦记着和我饮酒,多次派人来周府请我。我看着他的请柬,越想越恨,老子浴血奋战的结果被这根舌头彻底毁灭了。不要说升职,皇上没有追究责任都完全看在周罗喉的面子上。
周仲安看我把请柬再次揉成废纸团,冷笑道:“你怕什么?我陪你去参加他的宴会就是。”
庄栋的宴会设在秦淮河的花船上。他并没有宴请更多的人,只有我和周仲安两人。周仲安一进船中就嚷嚷:“怎么没有姑娘?”
庄栋道:“在下以为周大人和罗将军愿意和在下小酌几杯呢。”
周仲安笑道:“一个晚上只对着尊使的面孔,周某还真会觉得乏味。谈什么呢?谈文,尊使不在行;论武,陈隋正在交好呢。要喝酒,连个伴酒的姑娘都没有。”
庄栋微笑道:“周大人似对我北地文采颇有不屑?”
周仲安失笑:“北地也谈文采二字么?想我大陈,从东晋而下,虽历几朝几姓,自汉以来各种古籍才艺之学尽皆保存完好,我府邸中还有诸多上古智者的孤本。我如与尊使论文采,与对牛弹琴何异?”
我倒不知道周仲安好好的为什么要对着牛弹琴,忍不住插话道:“牛懂不懂琴,我不知道。但是牛懂笛声,马知胡琴呢。”
周仲安瞪着我半日不语,庄栋却哈哈大笑起来:“罗将军是趣人。周大人,如您与在下论琴棋诗画,在下自然粗蠢如牛,难解雅意。不过大人因庄栋之粗就小觑我大隋,大人呀,您可是太傲慢了。”
周仲安撇了一下嘴:“那尊使说说贵国的才子,让在下也瞻仰瞻仰。”
“吾皇次子晋王,单名一个广字,年纪与周大人相仿。他酷爱音乐,长于绘画,闲暇之时也作得妙文,实在是我朝头一个风liu倜傥的人物。周大人如有机会与晋王殿下相会,定会相见恨晚。”
周仲安沉吟道:“若说到风liu倜傥四个字,周某倒不敢擅专。大陈皇帝陛下才是风liu倜傥。尊使应该听说过今上所作春江花月夜吧,何况皇上还亲自谱曲“玉树花”,命宫中美人排演,周某见过,不得不感叹此曲真是天上难寻地上难觅。”
庄栋道:“说到春江花月夜,晋王也填过一首词,请大人赏鉴。”他清清嗓子,便吟道:“暮江平不动,春花满正开。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
“好词!”周仲安鼓掌大声赞叹:“好一个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他笑容忽地收敛,肃然道:“庄大人,周某有句话放在心里,不吐不快。”
“大人请讲。”
“阁下行走于陈隋之间,居心何在,你我心知肚明。我父镇守长江之首,为大陈栋梁。他对大陈的忠心,决不因狂风大浪有丝毫动摇。尊使趁早死了这条心的好。”
“那么大人您呢?”
我大惊,不料庄栋会赤裸裸问出这句话。周仲安“嘿嘿”一笑:“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好大的野心。周某爱这南方山水诗画,岂忍其糟蹋于兽群之中。兵火一起,自汉以来保存于南地一切精华都将尽焚于兵灾。尊使以为,周某该何为?”
庄栋严肃的回答:“周大人,凡人岂能抗天?孤舟岂能拦江?大人是聪明人,无须在下多言。”
周仲安淡然道:“逆天又如何?”他拱手道别:“请尊使速速回北地,勿在建康再停留。以后再有劝降内应之事,大陈将赠之斧钺。”
这时,花船已经靠岸,已有军人数十人进入,为首的道:“庄大人,奉大将军令,护送尊使离陈。”
庄栋对着我和周仲安点头笑道:“原来周大人早有安排。大人放心,大人于在下的心目中,永远是友非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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