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娘娘笑着拍拍宣公主的小手:“公主啊,这小胡人快有夫人了,不肯陪咱们娘俩了。”
宣公主“咯咯”一笑:“娘娘,才不要他陪呢。我要周仲安。”
“羞不羞啊!”张娘娘玉指刮着宣公主的小脸蛋。
我只得又道:“娘娘,如今谢悠宁负责内廷安全,末将不能随意出入。”
张娘娘笑着命人拿来一块出入牌:“你还是内廷侍卫长呢。谢老三这毛头懂什么内廷安全?”
我接过,想起一事,恭敬道:“娘娘,末将还有事情禀报。”
张娘娘笑笑,示意左右退下,宣公主好奇道:“什么秘密?我也要听。”
串明儿抱起公主道:“国家大事,最最无趣。公主,咱们悄悄去秦府探点消息来,不是有趣许多。”
宣公主连连拍手,见众人一阵风似的离开,张娘娘才揉揉自己的太阳穴,“可把哀家闹腾的。”她转向我,严肃道:“陈显遇刺是怎么回事情?”
“娘娘,不是末将做的!末将可以发誓。”
张娘娘盯了我好一会儿:“你不会那么大胆。但是谁那么大胆,难道是萧摩诃,这老头子真是越老越晦气了。”
我没有说话。是啊,谁也不会相信行刺陈显的是一个卑贱如泥土的少年。谁都不会相信有一个没有阴谋的行刺。
“是不是萧摩诃?”张娘娘声音愈加严厉。
“娘娘,末将的确不知。”
“你倒是个好孩子,不会落井下石。难怪秦旭会看上你。”张娘娘沉思了一会儿,又道:“周罗喉要在建康留多久?他又在谋算什么东西?”
我想起周大将军的吩咐,暗想,此时不说,更待何时?便低声道:“娘娘想知道他要干什么,何不当面问他。”
张娘娘手指痉挛起来,手中的刺绣拉扯得变了形。她的双目瞪着我,那双美丽的眼睛瞪着我,中间却看不见一丝怒气:“罗艺,你什么意思?”
我的声音更低,低得只有面前这人儿能听见:“大将军想单独叩见娘娘。”
我从来不敢相信周罗喉会要我安排他和张娘娘见面;我也从来不敢想象张娘娘竟然同意了。这不是本来敌对的两个人吗?这不是彼此憎恶的两个人吗?从周罗喉和张丽华身上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你永远不要臆断一对男女之间的关系。
这次见面或者幽会安排在了周小舞的长阁。宫中多耳目,长阁最安全。小舞把所有的下人全部安排在外面,她自己则守在皇上可能到来的通道口。我留在长阁的花园口,他们两人是在小花园里。里面绿树葱郁,几乎看不到人影。
我躺在花园外面的草坪上,静静的倾听着周围一切可能声响。这天没有风,阳光明媚。里面两人好长时间了,竟没有说话声。我只觉眼皮沉重,正使劲掐自己大腿,就听到了周罗喉的声音。
“莲娃,”周罗喉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古怪:“离开你是我此生最大的错误——”他的声音似乎被什么塞住了,好一会儿,才道:“老天或许用你来惩罚我吧,惩罚我前生的放荡,日日,日日思念一个不再属于我的女人——”
我突然醒悟过来,周罗喉哭了。我敬如天神的周大将军在张娘娘面前哭了。张娘娘的声音冷漠中也有点哽咽:“人人都说嫁人当嫁周家郎,娶妻应娶谢家女。两年,我等了两年,以为你会过来带走我。结果却等来周家郎娶谢家女的消息……那个低贱的侍女能怎样呢?既然归了陈家郎,你,你又何必不甘心——”
“莲娃——”
两只鸟儿仿佛受惊,忽喇喇从树上飞到天空。花园里静止下来,如果不细听,甚至听不出那细细的泣声究竟是谁的。我躺在草地上,思绪混乱。无意中听到张娘娘的一句话语:“你要我如何帮你?”
周罗喉声音很低,完全听不清楚他的话语。
“这是冤孽吧。”张娘娘声音悲伤入骨:“我以为自己报复你会快乐,谁知道,我也不快乐。那个快乐的莲娃早就在周公子娶谢小姐那日死了。”
“莲娃,”周罗喉的声音含泪:“我愿意为了你去死。但仲安,是我唯一的儿子,我不能让他重蹈覆辙——”
“别说了,”张娘娘声音异常温柔:“这只眼睛,疼吗?镇江的风大吗?下雨的日子酸吗?”
我忽然双眼朦胧。这样温柔的声音,疼吗?镇江的风大吗?下雨的日子酸吗?如果阿蕊肯这样对我温柔的道一声,我这一辈子都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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