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修真小说 > 燕云乱 > 第一章 漂流
    我已经连眼皮都快睁不开了。浑身上下仿佛刚从盐堆里爬出来一样,一阵阵的灼痛。我翻身,甲板上有我用刀尖刻下的划痕,我仔细一看,“哎,三十三天了。”船队在海上漂流了一个多月了。我们离开海州两日,就遭遇到了暴风雨,船队没被打散已是万幸。暴风雨来的时候,一半多装着粮食的木桶进了海水,淡水桶也有一半被海水污染。风雨过后,很快又是烈日当头,我们还来不及收集衣服中的雨水,整个船体已经变成一条干鱼。

    没有季风。我们找不到季风,无法确定航向,也找不到海岸线。更糟糕的是,那些被海水漫过的粮食已经不能食用,而且快断水了。

    各船之间一直靠旗语联系和沟通。现在打旗语的士兵都有气无力起来。我们每日最重大的事情就变成确定谁去打旗语,他便能得到比其他人略多的淡水和食物。不,主要还是淡水。因为食物早被烈日烤成粉状,一触手都是渣子,钻到口中便是干涩。

    蕊珠默默躺在舱内。她和我们同样忍受着痛苦,但她没有一句怨言。想起我第一次来到建康,那个春日的街头,她如迎春花般娇柔的笑脸,就觉得那些日子真如梦幻。我很难想象一个柔弱如花一般的女子,能够默默忍受这样的痛苦。我的嘴唇早就干裂,说一句话,就是一口的血腥。我只是看着她,只有看着她的面容,我才能鼓足勇气走上甲板,鼓励士兵们:很快就会有一场雨水。

    士兵们懒洋洋的躺在船舷边,这是张之随的命令:尽量节省力量,不要出汗。夜晚,我脱得精光,躺在甲板上感受渐渐清凉的夜风,头顶是无边无际的黑幕,那些星星都象人的眼睛,胡乱眨着。这些眼睛中,不知道有没有我爹娘的眼睛,小蝶的眼睛。我的眼睛潮湿起来,海水一层层的拍打着船舷,发出轻柔的啪啪声音。真无法想象,这样多的水,我们居然会渴死。这真是人世间最残酷的刑法。

    “卡卡,卡卡卡,卡卡卡卡”我耳朵边响起诡异的声音,仿佛老鼠在啃噬着船帮子。我大为惊讶,悄悄起身,沿着声音的来处搜寻下去。声音仿佛从底舱传出,我轻手轻脚走到底舱,推开门。一人背对着我,正抓着什么东西往嘴里送。我猛扑上去,把这家伙按倒在地,翻过他的面孔,是张之随!他的嘴巴里塞着什么黑糊糊的东西,还在用力咀嚼。

    一股酒香迎面扑来,我大怒:“张之随!你这家伙还藏着酒!”

    张之随使劲把东西咽下去,缓过气来道:“罗将军,你可是冤枉我了。”他得意洋洋举起一小块黑黑的东西道:“你看这是什么?”

    我接过,看了好一会,才怀疑道:“是装酒的木桶?”

    他笑道:“这个叫酒木。您想啊,那木桶长年装酒,酒意早就深入木髓。酒喝光了,这酒木还可以拆下来食用。要不,你尝尝?”

    我咬了一口,很脆,入口就是股酒香,整个人都仿佛飞到半空中,愉快得打着饱嗝,再在空中盘旋,轻飘飘落了地。

    我大喜:“还有多少?”顺手又给了他一拳:“狗东西,胆敢藏私!”

    张之随赶紧辩解:“这可不敢。好东西要慢慢享用,要是被船上那些家伙知道,只怕一抢而光,如何能支撑下一步?

    我点点头:“说正经事,我们现在迷了方向,到底怎么才能找到陆地?”

    他沉思了好长时间:“有个方法不知道将军愿意吗?”

    “什么法子?”

    “现在有些粮食被海水污坏了,干脆拿来钓鱼,我们可以靠鱼群来辨别海流的方向。再靠着天上的星星,幸运的话,大家能找到一条北上的洋流。”

    “粮食被钓光了也没找到鱼群怎么办?”

    “所以是冒险啊。”

    我略一思索:“罢了,冒险也得冒了,不能在海上等死!”

    白日,有时会钓上一些古怪的鱼类,有的有翅膀,有的有脚一样的东西,还有的长着毒刺似的长丝。有时候,整整一天只有一两条小鱼,粮食倒被水底的东西吃得干干净净。这些狡猾的东西!一些鱼不能吃,它们的气囊内有毒。邻船有士兵中毒,张之随只能不厌其烦的用旗语教导他们。

    蕊珠也忍受着,她也和我们一样生吃鱼肉。她勉力不让自己皱眉,甚至微笑着。但背着大家的时候,她会悄悄的呕吐,吐得昏天黑地。我坐在她身边,难受得要命。她轻轻掩住唇道:“将军出去吧,妾身不想让你看到这样子。”我搂住她,她的腰原本就纤细,现在更象没了一般,“蕊珠,你不明白,”我真的喜欢你,无论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便是呕吐的样子我也喜欢。可是我不想你痛苦,一点点的痛苦我都不愿意。

    船舱外有士兵报告:“将军,钩蛇上又有人吃鱼中毒了。”

    钩蛇本该是萧弥可坐镇的,我杀他立威。威是立了,提拔起来的副将能力始终不及他,总是出些乱子。

    蕊珠的手正摸着我的头发,很温柔。她听到这里,却道:“将军,原来分船是为了预防敌人袭击。如今大海茫茫,连人踪都渺然,何不将大船连接起来,还可以抵抗风浪。”

    我呆了呆:“连接?哪里有绳索和铁链子?”

    蕊珠柔声道:“将军忘记了,妾身随将军出发时,运了一些链子,将军用来扎淡水的木桶了。那些链子,原是用特别的材料制作,不但有韧性,其中还夹着百年老藤,万分缺水,那些老藤心可以吸用。”

    我大喜,当即吩咐手下士兵照办。

    我们的船队终于连在一起了,象一条大鱼,在水面漂浮。人多力量大,大家坐到一起商量。罗岭道:“爷,夫人,末将有个主意,如果把鱼肉屑扔在甲板上,可以吸引海鸟。大伙儿吃点鸟肉改善一下口味,海鸟的血可以暂充水用吧。”

    我想了想:“对了,我们怎么没想出这个办法?”

    张之随摇头道:“将军,我们离岸已远,所以没有鸟群。”

    我这才醒悟:“那么,是不是说如果我们遇到鸟群,便离海岛比较近了?”

    “正是如此。”

    大家都叹了口气。老杜哭起来:“我想老婆。我不在建康,她那个太液池肯定开不下去了。我真怕有人欺负她!”

    我想说点什么男子汉流血不流泪的话,可是一张口,嘴唇又是裂缝,我连劝说的兴致都没了。倒是齐远不耐烦道:“船上没多少水了,你把眼泪省省吧。”

    薛正舔了一下嘴唇:“老子倒怀念起在钱唐吃的甘薯饭,哎,什么时候再吃到甘薯饭,老子再也不想吃这见鬼的鱼了。”

    正在这时,外面有士兵尖叫起来。我们冲到船边,原来有鱼群咬钩。看起来有好多家伙咬钩。我们跑到士兵身旁,帮他拖钩线。钩线却往下猛沉。我运气往上一扯,一个黑糊糊的尖嘴大家伙跃到甲板上。张之随突然大笑大叫起来:“哈哈哈哈!黑皮旗鱼!将军!是黑皮旗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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