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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六章半座大雪山
方解带着队伍在芒砀山里休整了足足五天,除了派斥候出去打探消息之外,其他士兵一律不得外出,就在林子里休息。幸好这山中多溶洞,一场大雨人们也没挨了淋。方解看着山洞口碎落珠帘一样的雨水,听着身后士兵们的议论纷纷。
有人说这大雨是天见不公所以垂泪,哀伤于杨彦业之死。
方解听了默然,连去反驳的都没有。
“大隋真的很大很漂亮”
完颜云殊坐在他身边不远处,双手支着下颌一眨不眨的看着洞外面的雨幕:“在我们北辽地,如果不走出来的话一辈子也看不到雨,只有雪。我离开北辽地到了大隋,才明白什么是四季。父汗曾经说过,若是大隋的皇帝陛下愿意,他宁愿带着北辽地的族人到大隋来做臣子,哪怕他不再做大汗都愿意。”
“这么美的风景这么美的四季,这么美的江山这么美的家园……若是没有战争,隋人生活一定很幸福安宁。”
“我们的家园比不得大隋的风光绮丽壮阔,可我们也一直小心翼翼的不敢让战争降临。蒙元人每年都会找借口杀人,父汗就带着我们往大山深处退。山里更冷,尤其是一场白毛风下来,就算是天生不惧寒冷的野兽都受不了。我从大隋西北一路走过来,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父汗一直在退缩一直在忍让……”
“原来再猛烈的白毛风,也无法和战争带来的伤害相比。”
方解在发呆,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完颜云殊的话。她看了他一眼,有些失望。
“没有几个人喜欢战争。”
方解看着雨幕喃喃道:“可事实上,绝大部分不喜欢战争的人,却不得不受那为数极少的几个喜欢战争的人左右。战争的发动权,也一直在那几个人手里。”
“战争让人变成恶魔。”
完颜云殊见他终于理会自己,想了想将自己的观点说出来:“父汗说过,隋人要比蒙元人温和一百倍,他们虽然骄傲但热情好客。上次我和哥哥去长安城的时候,知道了父汗没有欺骗我。我看到了一个繁华的充满了生机的大隋,可是这次,我看到了一群又一群被战争逼疯了的人,人吃着人。”
她问方解:“有什么最直接的办法可以阻止战争?”
方解沉默了一会儿后从嘴里轻轻吐出来两个字。
“战争”
完颜云殊一愣,然后眼神有些暗淡:“用战争来阻止战争……多么残忍的办法。”
“有人曾经说过……”
方解道:“人都很贱,好了伤疤忘了疼。战争带来了悲伤和离别,人们在战争过去的几年后几十年后都会警惕着,不希望再次发生战争。但几十年过去,经历过战争的人们大部分都已经死去之后,新的野望就开始滋生,然后战争又开始了。”
“就没有永久的和平?”
完颜云殊问。
“有”
方解回答:“当人灭绝之后。”
完颜云殊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久久无语。
“觉晓,如果现在你有足够的权势地位,可以号召很多很多人。你会有别的办法来阻止战争吗?”
沐小腰问。
方解摇了摇头:“没有”
“这就和仇恨是一样的,比如姓王的杀了姓李的,姓李的儿子时刻想着报仇,然后杀了姓王的。姓王的后人也时刻想着报仇,然后杀了姓李的。当一方出现懦弱者或是慈悲者不想再纠缠,另一方却会觉着对方怂了于是更加欺侮起来。”
“如果几年后几十年后,两家人同时出现一个懦弱者或是慈悲者呢?”
完颜云殊问。
“那么会有一个姓刘的,姓张的,又或是姓赵的人出现。若是两家人都是懦弱者,就会被第三家欺负。若是两家人都是慈悲者,那么第三家欺负的更狠。人本来就是这样,嘴里喊着要真善,要和美,要团结友爱,其实心里想着的都是如何将别人家的东西据为己有。嫉妒比自己强的人,欺负不如自己的人。”
方解揉了揉有些发皱的眉头,觉得自己的话太黑暗,于是笑了笑:“当然,这世间还有许多光明之事,让人心中暖和起来。”
“你是个光明的人吗?”
完颜云殊问。
方解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摇了摇头:“不是”
完颜云殊顿了一下,自嘲的笑了笑:“我也不是,最起码,我时时刻刻想着将所有蒙元人都杀了,一个不剩!”
“有时候想毁灭一个部族,不需要将这个部族的人都杀干净。”
方解道:“你也可以征服他们,然后把他们变成奴隶。毁掉这个部族的文化和历史,再过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这个部族还存在,其实已经死绝了。”
“那我就要征服蒙元人!”
完颜云殊握了握拳头,抿着嘴唇认真道:“让他们都变成我的奴隶,永生永世做我们北辽人的奴隶。”
“方解,你想要征服什么?”
她问。
这个问题问出来之后,附近的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方解,期待着方解的回答。
“明天”
方解舒展了一下身体,给出的答案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明天?”
完颜云殊不懂,所以看向沐小腰,沐小腰不懂,看向沉倾扇。沉倾扇觉得自己有点懂了,可又摸不到头绪。
卓布衣看了方解一眼,心神一凛。
谁能左右明天?
……
……
方解看着洞外的大雨,因为雨点太密集连贯,甚至看不到十米以外的东西,整个世界似乎都是灰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话题到了这里便似乎结束了,方解没有兴趣再说什么。完颜云殊她们各自揣摩着方解的话,然后找到属于自己的理解。
沉默之中,没有人发现方解的眼睛忽然间睁大。他慢慢的站起来走到山洞口,淋进来的雨水打在他身上,衣服很快就湿了。
沉倾扇和卓布衣在第一时间站起来走到他身后,脸色肃穆。大犬已经带上那副钢爪手套,但眼神里都是惊恐。
方解摇了摇头淡淡道:“都留下。”
“为什么?”
沉倾扇问。
方解看向大犬:“闻到杀气了吗?”
大犬喃喃:“从来就没有闻到这样浓烈的杀气过,比这雨还烈……”
“所以,你们若是跟出去,都会死。”
方解语气平静道:“我闻不到杀气,但我感觉的出来,他已经在杀人的边缘。”
说完这句话,方解走出身山洞。
雨幕中,随着向前大步而行,被雨水冲刷着眼睛所以视线越发的模糊起来,但方解却看得很清楚,对面不远处有一个人撑了一柄油纸伞站在山道上,看向自己。雨太大,那纸伞已经被打的破碎,但他的手依然稳稳的举着伞柄,在风雨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晃动。
他的衣服已经湿透,或许连他自己都忘记了雨伞的存在。
甚至连雨的存在都已经完全忽视。
方解走到这个人身前,看着他。那双眼睛里的寒意太浓烈,似乎连身边的雨都要被冻结了。方解丝毫也不怀疑,这个人如果不是还刻意压制着自己的怒意,说不定早就已经血流成河。这世间能让世间血流成河的人不多,眼前这个人绝对有资格。
“为什么不回去?”
对面的人问。
“怕”
方解回答。
“怕什么?”
“怕死”
“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
“怕”
“回不回去?”
“不回”
“怕死也不回?”
“不回”
问的很执着认真,回答的也很执着认真。
“我要回雍州了。”
对面的人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这次回去要杀一些人,所以我不想现在就杀人。现在杀的多了,会让我心里的血气减少一些。所以我还站在这里和你平淡的交谈,但不等于我还能一直这样平淡的和你交谈。”
方解皱眉:“先说为什么突然要回雍州。”
“有人杀了罗文。”
“嗯”
方解嗯了一声,这理由还可以,但不够。
“有人杀了詹耀”
“嗯?”
这理由,够了。
“有人抓了我的妻子。”
对面的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那油纸伞终于不堪重负的呻吟了一声,然后燃烧起来……在大雨中燃烧,火焰腾空而起,凭空生出而不灭。那火如此璀璨却诡异,竟然照亮了灰蒙蒙的雨幕。
方解这才醒悟,原来之前那油纸伞上的破碎,不是被雨水敲打出来,而是被火烧的。
“释源?”
他问。
“罗文”
对面的人回答。
方解皱眉,不解。刚才他说,罗文已经死了。
“也是释源……他占了罗文的躯壳,然后杀了詹耀,夺走了詹耀的领兵权。因为他现在看起来是我的儿子,所以即便杀了詹耀也没人敢反对他。然后他抓走了我的妻子你的娘亲,打算自己做另一个的罗耀。”
说的很难懂,但方解懂了。
“怪不得。”
他沉思:“释源的目的我自始至终都没明白,原来他离开大雪山就没打算回去。他占了罗文的躯壳,杀了詹耀,夺走了雍州的兵权,是想做你……用你的兵,你的地盘,再建一座大雪山?”
“所以我要回去,你也跟我回去。”
“带兵回去?”
“不”
罗耀语气平淡但极骄傲:“雍州是我的地盘,兵是我的兵。他能抢走是因为他有罗文的躯壳,但只要我回去,谁还会站在他那边?所以不需要带兵,我出现在雍州的那一刻我就胜了。我本以为,他是奔着你来的,所以强迫你留下,强迫你跟着我。你要骑兵,我给你骑兵,你要杀人,我便允你杀人。但现在我才明白,是我低估那个秃驴的野心。”
“好”
方解点了点头:“不管我对你什么看法,我必须跟你回去。”
这个回答似乎让罗耀有些意外,他看着方解认真的问:“为什么你突然决定跟我回去?”
“因为我现在已经知道你多想杀人了。”
方解回头看了一眼山洞里那些人,他看不到,但感觉的到他们的存在。
“你不用跟我回雍州,但你必须跟我回大营。”
“你有把握杀一位天尊?”
方解问。
罗耀沉默片刻后淡淡道:“我有把握斩掉半座大雪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