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九章这么没天理的事
侯文极和罗蔚然在一边窃窃私语,吴一道走到方解身边压低声音问道:“主公,就算这事事出有因,但究其根本罗蔚然还是在毁黑旗军的根基。属下这样说似乎有些落井下石,但……难道就这样把他们带回去?以侯文极和罗蔚然的修为心机,留在黑旗军中终究是心腹大患。”
方解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吴一道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属下来解决?”
方解看了他一眼,还是没有说话。
吴一道看了一眼方解的脸色,然后转身走向罗蔚然。
远处,侯文极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我早就说过,现在已经不是咱们坐在大内侍卫处的书房里随随便便算计一下,就有一群人倒霉的时候了。你总是这样自负,以为所有事都在自己掌控之中,这是在大内侍卫处多年养出来的毛病,一时半会儿估计也改不了。可那个时候好歹还有我在你背后帮你擦屁股,你有什么纰漏的事还得我来帮你补上。没有我,你现在做事真的越来越没境界了。”
罗蔚然看了他一眼:“你跑去西北这么久,怎么还是一点都没变?”
侯文极摊了摊手说道:“先帝当初说过,我就是你的影子。你可曾看到过影子骗了本体的?”
罗蔚然似乎有些失神,他看向方解那边眼神有些闪烁:“这件事到了现在其实并不比我预计的结果要好,我并不是没有想到过方解会看穿我的心思,可如果我死了,念在我求死的份儿上他不会太难为长公主殿下。可现在我死不了,也没办法继续打下去,反而更让人为难。”
“为难?”
侯文极笑了笑道:“方解显然是不想杀你,你之前有句话说的一点儿都没错。方解这样的性格实在不像是个能争霸天下的枭雄,善念太重了些。如果换做是我,不管看不看穿你的心思,还是要杀你。”
罗蔚然道:“你我都知道他不是个枭雄,但他的成就比谁都不低。”
“所以……他应该比真正的枭雄要辛苦不少吧。”
侯文极感慨了一句,然后问罗蔚然:“你自己打算如何?现在事情已经挑的这么明,显然方解也猜到了你以为他永远也不会猜到的事,而你因为长公主的事,如果不死又不可能离开……唉,真头疼。”
罗蔚然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仰天一声长叹:“那年在山中修行的时候,二师兄就不该带着他们夫妻来山中,如果没有那次相遇,也就没有现在这诸多烦心事。偏偏只是那一次相见……许多事都再也无法改变。”
侯文极道:“若非有这一层关系,杨奇又岂会让你去皇宫里接管大内侍卫处?杨奇的聪明之处就在于他知道了那件事却没有怪你,反而让你去了皇宫在大内侍卫处任职,他正是算定了有这一层关系在,你会尽心尽力的护着太极宫护着杨家人。”
罗蔚然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就算如此,我也不怪二师兄,反而还是感念他,是他给了我一个时常可以见她的机会,这么多年来,这是我唯一觉得满足的一件事。当年那件事终究是我错了,是我勾引了她,所以我也一直想补偿些。”
就在这个时候,吴一道缓步走了过来。
侯文极看了吴一道一眼,压低声音对罗蔚然说道:“方解心里有个底线,但这个人没有。”
罗蔚然笑了笑:“到了现在,我还有什么可惧怕的?我和你在一起共事多年,没底线来说你比他更彻底些。”
侯文极撇了撇嘴,转头走向一边。
“指挥使,请借一步说话。”
吴一道走到罗蔚然身前说道,罗蔚然点了点头随即往一侧走了出去。两个人一直往林子里边走,一直走到深处消失于其他人的视线之外。越是往林子里面走就越幽静,连鸟儿都见不到一只。这地方即便是夏天也没有一丝暑意,阴凉的让人后背都发紧。
“指挥使应该知道,主公做出这个决定必然是极为难的。”
吴一道停下脚步后说道。
罗蔚然也停下来,看着吴一道问:“是方解让你来和我说的?”
吴一道摇了摇头:“主公还没有考虑好如何安置你,因为仁念,他不想杀你,其一是因为当初在长安城里你曾经帮过他,其二是因为他不想让长公主知道真相之后痛苦。可偏偏这样,是主公辛苦。”
“我知道”
罗蔚然点了点头:“你也猜到了?”
吴一道嗯了一声:“我在长安城里的时间似乎比你还要久一些,所以有些事比别人看的都要清楚,只是这件事太大,即便看出来也不敢胡言乱语。毕竟,涉及到了天家的尊严,一旦扯出来,祸及的不仅仅是你和她。连侯文极都不敢去说,谁还敢?”
罗蔚然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你似乎应该能理解我的感受才对。”
吴一道笑了笑:“确实啊,今天在场的人里好像我才是最应该理解你心情的人。我可以为隐玉做多少事,你自然也可以为长公主做多少事。”
“她是我女儿!”
罗蔚然大声道:“我可以为她死!”
吴一道摇了摇头:“你也可以为她活着,但……要看怎么个活法。”
“你什么意思!”
罗蔚然问道。
吴一道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如果主公听我的劝就好了,何必这样麻烦。你这样的人留着终究是祸害,死了才会让人放心。不过主公显然没有这个念头,所以身为属下的我,就不得不为他考虑。”
“其一,交出大内侍卫处所有的实力。其二,不要试图将长公主带走。其三……去长安吧,那里还有一个需要你守护的人。你即便不信我,也应该相信主公他不会为难长公主。倒是皇后……不,应该是太后了,她一个人在长安城畅春园里孤苦伶仃的,如果没有人照应,真是可怜了些。”
这话说完,罗蔚然的脸色显然变了一下。
吴一道笑了笑:“不过确定这件事之后,我总算明白了一件事……当初先帝在西北平叛的时候,被高开泰和王一渠的反军拦在洛水以西难以返回,先帝于是做出了一个决定,请武当山张真人护着他离开大军先行返回。而他还在半路的时候,太子殿下就在群臣和太后的拥护下登基称帝。”
“先帝进长安之前,被杨顺会带兵阻拦,吴陪胜战死……知道这事都说小皇帝心狠手辣,连亲生父亲都能下杀手。可大家也都知道,皇位这种事怎么能不谨慎些?万一先帝回到长安再露面出来,已经宣布先帝死讯继位的小皇帝就是罪人,就要北上弑君杀父的罪名,与其如此,小皇帝还不如索性真的的弑君杀父算了。”
“据我说知,小皇帝决定之前曾经问太后,他这样做是不是太残忍太不孝了……谁也没有想到,太后居然没有反对,这出乎了满朝文武的预计啊,要知道太后和先帝的感情很好是众所周知的事,太后能点这个头……太让人震撼了。”
“原来……太后心里最重的那个人,不是先帝。”
“闭嘴!”
罗蔚然冷冷说道:“她那样做是为了大隋,而非因为其他什么事!没有人比她更痛苦,没有人!”
吴一道笑了笑,似乎也没兴趣再提这件事:“我刚才说的,无论对你对长公主还是对黑旗军,都是最好的办法。你回长安守着她,长公主在黑旗军中也断然不会有什么危险,这一点其实你也心知肚明。”
“好!”
过了好一会儿,罗蔚然点了点头:“我交出大内侍卫处所有的人,也不会带走长公主,然后我去长安城,但如果被我知道长公主在黑旗军受了委屈,就算我遍体鳞伤也不会放过你们!”
吴一道摇了摇头:“我也是个父亲,我也有个女儿。况且,长公主在黑旗军不管是对她还是对主公而言,都不是坏事。”
罗蔚然不再说话,转身往外走去。
“喂!”
吴一道在他身后喊了一句:“如果我是你,到了长安城之后就会想办法把她带出来,然后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下来,不再去管天下事。”
罗蔚然没有回头,也没有再说话,步伐极大的走了出去。
吴一道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女儿……永远都是父亲心里最软的那块肉,碰一下,都会痛彻心扉。”
……
……
罗蔚然挨着方解坐下来,从方解的手里把酒囊拿过来灌了一口,他抹了抹嘴角上的酒液抬头看着从树叶缝隙里透下来的阳光:“无论如何,我得说一声谢谢。刚才吴一道跟我提了三件事,第一交出大内侍卫处所有实力,第二不要试图带走长公主,第三回长安城里去,我答应了。”
方解摇了摇头:“如果你愿意把真相告诉长公主,我也不会阻止你带走她。”
罗蔚然沉默了一会儿后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现在支撑着她的就是重振杨家的这个信念,如果我再把她这个信念毁了,我怕她承受不住。”
方解道:“这不是早早晚晚的事?”
“我还是先去长安城吧,把她母亲带出来。”
罗蔚然将酒囊里的酒一饮而尽:“如果她母亲也同意告诉她真相,再说也不迟。我刚才对你说过谢谢了,现在我要以一位父亲的身份郑重的跟你说一句话……如果你敢伤她,我就算死也不会放过你。”
方解拍了拍罗蔚然的肩膀:“我也快做父亲了。”
罗蔚然一怔,然后笑了笑:“恭喜”
方解看了一眼那个空空的酒囊:“如果不是因为如此,或许我还不能真切体会你的感情,所以你不用谢我,我就当是为我还没出生的孩子多积攒一些功德吧。有句话想跟你说,其实我把长公主从长安城里接出来就没有想过什么挟天子以令诸侯这种事……长公主啊……她还真不是那块材料。”
罗蔚然白了方解一眼:“她很好。”
方解点了点头:“正因为她太单纯太好,就算开始学着去复仇,可她再努力也无济于事,有些残酷,她永远也适应不了。”
罗蔚然没有否认,他站起来看了方解一眼:“临走之前我打算帮你做一件事,也是一件我自己很早之前就想做的事了。不过如果没有今天这事,我应该很难下得去手。”
方解似乎没兴趣理会他想做什么事,只是摆了摆手:“走吧,我做一件大功德,早晚让你们一家三口团聚。”
罗蔚然也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向远处。
……
……
“我要走了。”
罗蔚然和侯文极并肩站在林子边上看着远方。
“走吧”
侯文极点了点头。
“你是最早知道我和皇后之间私情的,也是最早知道长公主其实是我女儿的,你这么多年一直想杀了我,为什么没有去找先帝告密?”
罗蔚然语气很轻的问。
侯文极显然惊愕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告密?以先帝的性子,知道这件事的只怕一个也活不了,他会杀一个干干净净,我想杀你不假,却不会傻到陪上自己的命。当初你主动告诉我这件事,何尝不是因为如此?你就是想让我难受啊,明明手里攥着一个天大的把柄,偏偏不敢说出来。”
袖口里,他两指并拢,内劲在指尖上吞吐不停。他看了罗蔚然一眼,等待着罗蔚然转身的时机。他和他并肩站着,从侧面看才会惊讶的发现,两个人的身躯竟然能完全重合,不管是罗蔚然还是侯文极,都能完美的遮挡住对方。
或许正因为如此,当年天佑皇帝杨易才会让侯文极站在罗蔚然身后。天佑皇帝看人,很少有失误的时候。他很明白,让侯文极站在前面罗蔚然站在后面远不如让侯文极站在后面,因为侯文极最适合隐藏在暗处做一些别人做不到的事。
“再会”
罗蔚然往前走了一步。
噗!
一声闷响
侯文极的双指点在罗蔚然的后背上,一道血箭从罗蔚然的前胸激射而出。这一指的内劲贯穿了罗蔚然的身体,那血洞前后通透。
“你猜到我临走之前要杀你了?”
罗蔚然转身看向侯文极。
侯文极的脸色有些难看,白的吓人。
他点了点头,苦笑一声:“猜到了,但没想到你居然没打算出手……我曾经想过很多次,如果你我交手是我赢还是你赢,甚至你先用哪只手出招我用什么招式化解都想到过,可没想到……原来……万剑堂的剑真的挡不住……”
他软软的倒了下去,心口上有个血洞。
罗蔚然看了看偏离了自己心口一寸的血洞,心里有些怅然。刚才他没有出手,只是尽全力闪避了一下。
“这么多年我一直想杀你,你也一直想杀我。可惜的是一直以来你不敢杀我我也不敢杀你,因为你和我永远都不敢确定谁的修为更强些。我站在你身边,你就必须全神贯注的戒备我,就如同我站在你身边全身每一根汗毛都立着一样。先帝说你是我的影子,这一句话将你我拘禁在一起近二十年,他才是真的狠毒啊。”
远处,项青牛收回剑意,看着受了伤的三师兄默然无语。
罗蔚然回头看向他,笑了笑:“小师弟,好剑。”
侯文极死也没有想到,他一直戒备着的罗蔚然没有出手,出手的是项青牛。可正因为他的注意力都在罗蔚然身上,根本就忘了他盯着罗蔚然后背准备出手的那一瞬,也正是他自己破绽出来的那一瞬。
项青牛对罗蔚然也笑了笑:“滚蛋吧,真想不到你居然这么无耻,睡了皇后这么没天理的事你也干的出来……牛-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