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上又出现了几个人,那是斛瑟罗、皇甫丈备和来俊臣的一众司农寺手下,几个人用手拢成大喇叭,冲着山下高喊:“来少卿……卿……卿……卿……”
明曦和李钧两位司农令急得团团乱转,卫遂忠一伸手,就把几个小吏推下了山:“快去,快看看来少卿怎么样了。”
明曦和李钧见状,干脆别等卫遂忠往下推人了,忙也笨拙地坐下来,屁股一拱一拱地向山下滑去。
山下谷中,遥遥传来一声狼嗥般的凄厉长啸:“杨帆,我和你誓不两立……立……立……立……”
太平公主莞尔道:“貌似来俊臣恨你,要多过恨张氏兄弟。”
杨帆笑道:“那有什么关系,只要张氏兄弟觉得他可恨就行了!”
太平公主道:“你认为他们会就此结仇么?”
杨帆道:“你没看见来俊臣那副狼狈的模样?他们两边都已经动上手了,以张氏兄弟的狂傲和来俊臣睚眦必报的性子,他们这个仇……结定了!”
太平公主道:“我看未必,现在看来是张氏兄弟占了便宜,所以他们未必会恨来俊臣,而来俊臣虽然心胸狭獈,却不是一个蠢货,张氏兄弟眼下在朝中的地位如日中天,来俊臣羞愤之中或会动手,但他清醒以后,未必敢再挑衅张氏兄弟。”
杨帆笑了笑道:“那也没有关系,我只要想办法让张氏兄弟觉得,来俊臣已经惦记上他们,那就行了。”
太平公主睨了他一眼,道:“你可不要忘了,他最恨的是你。可不要他还没倒,你先倒了。”
杨帆无所谓地道:“就算没有今天这档子事,他也一样恨我入骨,我现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反正。他第一次没能整死我。再想整我就难了。”
山坡上,张同休、张昌期、崔湜、高戬等人匆匆赶来。听说来俊臣气极败坏中,不慎失足滑下山去,几人都不禁相顾愕然,随即他们便隐约听见山下谷中传出一阵阵咒骂声。知道来俊臣没死,听他还骂的中气十足的,几人放了心,便捧腹大笑起来。
张同休几人一边笑,一边向太平公迎下来,神色间满是得意。
在杨帆的预料之中,双方必然会发生一番口角。
只需要一番口角就够了。即便来俊臣能够保持理智,忍下了这口恶气,不会对张氏兄弟伺机报复,他也会想办法让张氏兄弟觉得来俊臣已经成了他们的一个大威胁。进而先下手为强,着手铲除来俊臣。
可是杨帆没想到他们双方居然会发展到这般激烈的程度,来俊臣居然敢跟张家兄弟动起了拳脚,连杨帆都有些佩服来俊臣的勇气了:“来俊臣,真是条汉子!”
其实来俊臣很清楚,他和张氏兄弟在皇帝眼中的地位是不同的,一个是皇帝的宠妾,一个是皇帝的看门狗,这地位的差别岂可同日而语,所以当张同休等人找上门来,言语不逊驱他离山时,他并没想动手。
虽然他在杨帆面前已经把大话都说下了,可他真的没打算跟张家兄弟动手。尽管张氏兄弟上山之后,马上像撵狗似的把他们往外撵,而他当时刚刚脱了衣袍,喜滋滋地泡进温泉池子,连头发都还没来得及弄湿,着实有些狼狈。
他看着张氏兄弟那轻鄙的表情、可憎的神色,只是在心里幻想了一下,幻想他狠狠地冲上去,一拳打在张家兄弟那张喋喋不休、极尽嘲讽的嘴巴上,打得这几个靠着自家兄弟向一个老女人侍奉床笫之欢往上爬的贱种鼻血长流……
只是这样一想,来俊臣心里就暗爽。
结果,他想到这些情景的时候,手就挥出去了,他没忍住。
自从来俊臣被贬谪同州,他原隐性的、不甚明显的精神异常就开始变得强烈了,他的喜怒哀乐各种情绪,常常无法自控。他从不认为自己有病,在那个时代,也没有人把这种状态定义为疯癫。
他只是认为,他对皇帝一直忠心耿耿,受此不公待遇,心中激愤难平,所以情绪有些反常。不管如何,他这一次发作的不是时候,当他的拳头挥出去时,他才发觉不妙。吃惊之下,拳头一沉,没有打中张昌仪的嘴巴,却击中了他的胸口。
张同休等人万万没有想到来俊臣居然如此猖狂,他们已经自报了身份,而且挑明了是受公主之邀赴龙门汤沐,这个身份不及他们尊贵而且来没有资格享用这处皇家温泉的来俊臣居然还敢对他们动手。
震怒不已的张同休三兄弟立即还手,三个打一个,打得来俊臣狼狈不堪。
这来俊臣也是个贱皮子,越是挨揍,头脑越清醒,疯病反而不发作了,他才不信会这么巧,他来了龙门,太平公主和这些张家子弟恰也就来了,更不要说太平公主和杨帆的绯闻尽人皆知。
他认定闻这一切都是杨帆的设计,所以来俊臣忍着屈辱,也不还手,一路逃出他入住的那幢泉宫,怒不可遏地向杨帆破口大骂,结果一时失足,滑下了山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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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同休等人迎向太平公主的时候,那两个侍婢已经回到太平身边,搀住了她的手臂。张同休等人走到太平公主身边,得意洋洋地拱手道:“殿下,我等幸不辱命,来俊臣那个厌物已经被轰走了,殿下请上山。”
太平公主叹了口气,道:“来俊臣毕竟是一位朝廷大员,他入住泉宫虽不合规矩,让他离开也就是了,何必闹成这般模样。”
张昌仪解释道:“公主殿下有所不知,我等原也只是好言好语劝他们离开,却不想那来俊臣狂妄之极,明知我等身份,居然还敢动手,在下胸口便挨了他一拳,是他先动的手,我等还需要与他客气吗?”
太平公主担心地道:“宫自然不怕他,可是来俊臣此人心胸狭獈,睚眦必报,公子获罪于他,只怕他会对公子不利,公子是替宫出面,这让宫心中如何得安?”
张昌仪仰天打个哈哈,冷笑连连地道:“殿下不必替张某担忧,别人怕他来俊臣,我可不怕他!”
崔涤忍不住又对杨帆兴灾乐祸地道:“杨汤监为了阻止来俊臣上山而被他停了职务,如今来俊臣可认为我们是被你找来寻他晦气的,呵呵,你听,他现在还在山下大喊大叫,字字句句可都是喊得你的名字,你可要小心些了。”
杨帆并不羞恼,只是笑吟吟地回礼道:“多谢崔公子提点,在下一定会小心一些,不叫他捉到我的把柄。”
崔涤这一拳打在空处,心中好不难过,他还想再说点什么,太平公主已然玉面一冷,淡然道:“我们上山吧!”
“公主请!”
张同休、惠范等人连忙闪开左右,护拥着太平公主上山,崔涤一看,顾不得再与杨帆斗嘴,急忙想要抢过去做护花使者,忽然衣袖被人用力拉了一下,崔涤扭头一看,只见长兄崔湜脸色铁青,阴沉得可怕,不由心中一凛,急忙放慢了脚步。
崔湜有意压着步伐,渐渐与太平公主等人拉开了距离,这才对崔涤低声怒喝道:“蠢材!冥顽不灵的蠢材!杨帆是显宗之主,身份地位,比你我只高不低,权力更是不可同日而语,朝廷中这官身是大是小,是高是低,他还在乎么?
你用这个打击他,哪能伤他分毫。倒是你我,现在正到处托庇门路,以求入仕作官。一旦成功踏足仕林,少不得要与杨帆有些呼应帮扶之处,无端得罪他这般人物,与我崔家有何益处?”
崔湜两兄弟与杨帆的关系,如果用现代一点的解释,就是崔卢王郑李五姓七家七大富豪合伙投资开了一家公司,杨帆是这家公司的ceo,而崔湜崔涤这两位公子哥儿的老爸是该公司的七位董事之一。
单凭其中任何一个董事也动不了杨帆,这两个小开更不可能,可是因为这一层关系,双方算是有了比较密切的关系。现在崔湜崔涤两兄弟出来闯社会了,如果杨帆肯照应他们一些,利用他的人脉和权利对这两兄弟制造一些便利,对他们的发展自然大为有利。
可是如果崔涤一味地与杨帆交恶,那么杨帆若不想与崔董事关系破裂,固然不会因为他们言语上的无礼和挑衅,就对他们有什么不利的举动,但是却有充足的理由不给予他们帮助和照顾。
崔涤也明白兄长所说的道理,只是他已把太平公主当成了自己的猎物,一见到杨帆就忍不住妒火中烧。
崔湜见他抬头望了一眼太平公主的背影,不由气极而笑,恨铁不成钢地道:“人家太平公主哪只眼睛看上你了?两个人当着你的面眉开眼去,你都看不出来,九郎啊九郎,你根就是一个瞎子!如果你再不长进,还是回定州去吧,否则,你早晚会像那卢宾之一般,成为家族的罪人!”
崔湜说完拂袖而去,崔涤怔怔地站住,望着长兄的背影,一脸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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