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崇今日上山,其目的就是为了保证庐陵王的安全。凭他当朝宰相的身份,只要守在庐陵王身边,武三思就没有办法公开动手,暗杀哪怕闹得尽人皆知了它也是暗杀,如果搞成政变那就不可收拾了,武三思如今还没有这个魄力。
武三思离开了,姚崇也没有走,只是他跟庐陵王实在不熟,两个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殿外又有百骑侍卫进来禀报,说是太平公主到了。
姚崇一听,更是心事放下,“李显”也做出一副又惊又喜的模样,连忙道:“快快请她进来!”
“李显”说着便挣扎起身,让两个女相扑手扶着他迎向殿前。
太平公主脚步匆匆,一到院中便摘了浅露,此时李显已然站在殿前,满脸激动地看着她。杨帆揉了揉鼻子,悄悄地转过了脸儿去。不过太平公主倒没注意到他,她一进院,就看到被她两个女卫扶着站在殿前的李显了。
“七郎,兄长!”
太平只唤了一声,眼泪就扑簌簌地流下来。
古竹婷已经得了杨帆吩咐,如果能瞒那么就连太平公主也要瞒过去,以防太平知道真相后,神色间露出什么破绽,所以只得硬着头皮,扮出一副激动模样,唏嘘唤道:“太平,想不到为兄……还有活着见到你的一天。”
太平执住他的双手,细细打量着他,见他容色间依稀还有几分昔日神韵,但是实在是苍老憔悴的太厉害了,不禁黯然泪下。
太平公主轻轻拥抱了他一下。饮泣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兄长受苦了,你我兄妹团聚。今后再也不分开了,这是喜事,妹子不哭了,兄长你也莫要伤心。”
太平说着抬起衣袖。轻轻拭了拭泪痕,心中却忽地一沉,猛然想起一件事来。方才太过忘形,这时才想起来,这个兄长的手柔软如绵却并不宽厚,手掌纤巧的很,恍如女子的手掌,与她记忆中的兄长可是全然不同啊。
古竹婷对容貌、外形乃至肤色都能很好地伪装,手掌上也能用特殊的药物模仿出惟妙惟肖的褶皱。但手是常用的部分。不能伪装过甚。它的大小、肥瘦、厚薄,这些方面都无法进行伪装。
“一个人多年不见,可以有种种变化。但无论怎么变化,也不至于连指骨的粗细大小都萎缩了吧?”太平公主暗暗嘀咕着。心中疑云陡起,不禁借着拭泪的动作,向左右去寻杨帆。
杨帆一路上故布疑兵,虚虚实实地与刺客斗法的事情,太平公主是不清楚的,这件事只有武三思和武承嗣这对从内奸口中了解了详情的人才知道。太平只知道杨帆护着庐陵王一路赶到龙门必定很不容易,其中曲折却是一无所知。
也幸亏她一无所知,所以见到李显的时候,她压根儿就没起过疑心,否则以她对胞兄的熟悉,又知道此前真真假假,有过一个假李显,那么此时她已可断定此人必定是假的了。但她此刻虽不能断定,却因为方才握住兄长手掌时那异样的感觉起了疑心,扭头一扫,便瞧见了杨帆的目光。
杨帆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坏了,太平已经起了疑心。这易容术果然再高明还是瞒不过太熟悉的人,尤其是被人近身接触之后更是无法隐瞒,只是此刻他也无从解说,只好向太平公主递了一个眼色。
太平公主无法从他的一个眼神来判断出他究竟要告诉自己什么,却明白这其中必有隐情,因此不动声色,依旧执起“李显”的手,柔声说道:“兄长受了伤么,怎么行动如此不便?妹子扶兄长坐下,咱们再好好叙过。”
太平公主扶着古竹婷走向殿中,摸到手掌,再貌似不经意地抚过她的手腕,古竹婷终究是个女子,腕骨怎也不能如李显一般粗细。有了杨帆那个眼神,再抚到古竹婷的手腕,太平心中已经断定这是假的了,不由暗暗惊骇。
她可不知道世上有这种神乎其神的易容术,只道是杨帆从哪儿找来一个与胞兄李显形貌相仿的人冒充他,心中不免惊疑,只是暗想:“这是个假的?他不是七郎,那我的兄长在哪儿?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太平公主登时心慌起来,可她马上想到杨帆镇静的神情,慌乱的心思又稳定下来:“不对!看帆郎的神情,七郎一定没事,这么说……帆郎是故意找了一个长相酷肖兄长的人来吸引想对他不利的人么?”
太平公主这一猜已是不离十了,虽然这个过程远比她想到的要复杂百倍、曲折百倍,但是其目的却正是如此。
太平公主心中有了判断,对这个假李显便没了兴致一吐离情,不过殿上还有一个姚崇,她也不肯露出破绽,依旧扶着古竹婷就坐,自己在一旁坐下,与姚崇客气两句,便与假李显叙起家常,向他询问嫂嫂和家人情况,一如亲人久别重聚。
古竹婷心里别扭的很,旁人看不出来,她作为当事人却很能清楚地感觉到太平公主的神情淡了,她定是已经看出了端倪,如今只是在陪自己作戏,恐怕太平公主此时最想做的事就是抓住杨帆问个明白。
古竹婷便道:“太平,为兄此番回京,来得仓促,家人都未及带回,只带了最小的女儿。她叫裹儿,是在去房州的路上生的,你这做姑姑的还不曾见过她呢,她知道有你这么一个姑姑,也是一直很想见见你。杨校尉,你陪公主去见见裹儿。”
杨帆赶紧欠身道:“是!卑职遵命!”
姚崇听了微觉诧异,虽说这位小郡主自幼长于山野,可毕竟是郡主的身份,怎么能让个男人引公主去她闺房?一转眼瞧见依旧守在庐陵王身边的几个女相扑手。这才恍然:“特殊时刻,自然要特殊对待。”
姚崇很自觉地对其中的不妥之处找着理由,那里杨帆已经引着太平公主走向侧殿。
这里宫室亭轩,环绕嵌套。仿佛一座迷宫,乍一进来的人可不容易分清东南西北,杨帆引着太平公主绕过一小段曲廊,穿过一道天井。这里院中一样有内卫戒备,只是人数明显少于前边,毕竟庐陵王才是保护的重点。
二人闪进一处殿室,避开了内卫的视线,太平公主马上抓住杨帆的手,急切地问道:“二郎,那人不是我的兄长对吗?你把我家兄长藏到哪儿去啦?”
“噤声!”杨帆谨慎地四处看看,压低声音道:“一日不入城,庐陵王便没有摆脱危险!”
太平公主被他一言点醒。努力平静下来。强捺焦急地凝视着他。等他揭穿谜底。
杨帆道:“这一路上,千言万语一时也说不清楚,待我回头再详细说与你听。总之。我们历尽千辛万险,才算到了这里。眼看成功在即,我可不敢大意,所以我护‘王驾’于此,固然是因为前堵后截的情况下不得已而为之,也是想尽量让王爷入城时安全一些。”
太平公主双目一亮,急切地道:“你是说?”
杨帆附着她的耳朵低低说了几句,太平公主听得又喜又忧,扼腕叹道:“早知如此,我该守在城里才对,必要时候也好对他有个照应。”
杨帆道:“你若不来,他们必然生疑。你是庐陵王的胞妹,现在连你都上山了,他们还会再起疑心么?不错,庐陵王不在这里,可战场在这里,这边打得热闹,庐陵王才安全,事情到了现在这一步,成败的关键已不是王爷如何入城,而是我们能否成功地把他们都吸引在这儿。”
太平公主已经镇静下来,轻轻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杨帆笑道:“明白就好,那就认真陪我演好这场戏!”
太平公主感激地道:“二郎,你是我李氏一族的大恩人,恩比天高!谢谢你!”
杨帆微微一笑道:“于公于私,你对我,何必谈一个谢字呢?”
太平公主心中一暖,突然踮起脚尖,环住杨帆的脖子,在他唇上结结实实地印了一记吻。杨帆赶紧抬手擦嘴,太平公主瞪起美丽的大眼睛,嗔道:“你干嘛?”
杨帆道:“关键时刻出不得半点纰漏,可别让人看出来!”
太平公主飞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这事儿跟我兄长出不出纰漏有什么关系?”
杨帆呆了一呆,道:“是啊!貌似是没有什么关系。”
他自嘲地一笑,摇头道:“我现在已经有点草木皆兵了。”
他又擦了两下嘴唇,才对太平公主道:“来,我带你去见见裹儿,她可是真的!”
太平公主对这个素未谋面的侄女倒也甚为好奇,连忙跟着杨帆向前行去。杨帆走到李裹儿居处,伸手正要叩门,忽然心中一惊,猛地想起了自己当初在黄竹岭上与李裹儿的那一笔风流债。
这一路紧张无比,他每日谋算的都是如何跟那些刺客们斗,耗尽了脑汁,哪还有心思精力去想别的,直到此刻他才想到:“李裹儿可是太平公主的亲侄女呀!”
杨帆颈后的汗毛“唰”地一下炸了起来。
太平公主见他望门而不动,不禁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啊?哦哦!没什么,我忽然想起一件别的事情!”杨帆慌忙答了一句,举步上前,轻轻叩响了房门。
杨帆生怕李裹儿听到自己的声音时突然叫上一声“杨哥哥”什么的,所以房门一叩,马上一口气儿交待明白了来意,“叩叩叩”:“小郡主太平公主殿下来了想见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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