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也门终于恢复了理智,大吼道:“前队变后队,全力掩护,冲出包围圈,要快!”
荷兰水师确实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在初时的张惶过后,便开始还击,他们并不弱,失去的先机瞬间扳回了不少。当船队开始有序的后退的时候,雷也门终于松了口气。只要退出这里,到了开阔水域上,他一定要明军付出百倍十倍的代价。
就在他咬牙切齿发狠的时候,他忽然看到对方主船上几个军兵推着一个人出来!
雷也门一眼认出了,那不正上因为失利被俘的高文津么?
很奇怪,荷兰水军明明已经脱出了明军的包围圈,这是一件喜事,可是为什么高文津会这个样子呢?
雷也门瞪着高文津,看着他一边哭一边拚命的挥手。刮来的海风中,夹杂着高文津声竟力嘶的哭喊声——
“回来,回来,你快回来————”
朱平安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这位太有喜感了。他都想在边上唱上一句:“你快回来,没有你,我承受不来~~”
雷也门自然不会听他的,回来,回来等死么?
可是很快他就明白了一件事,回来真的会有一线生机。
而退,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当第一声震动响起在脚下的时候,雷也门的脸色变了。
一下,十下,百下、无数下,就象中了什么诅咒,平静的海水接连炸起了无数的水花。
雷也门忽然醒悟到了什么——他踉踉呛呛的跑到船舷边,看到海面上他们先前打碎的碎船烂木中间杂着一些可疑的球状物后,他狠狠的张大了嘴巴!
原来如此——雷也门狠狠的闭了一下眼,随后马上睁开!
“不好了,咱们的船都被炸了个口子,水已经堵不住了,大人快离开这里。”
一个手下冲到他面前,气急败坏的嚷嚷着,成功的勾起了雷也门压在嗓子眼的一口血。
还跑什么呢,跑得了么?
船身再一次开始剧烈的震动,他站不稳在甲板上滚成一只蛋的同时,忽然想,这时候澎湖怎么样了?
不得不说,他想的很对。
当菲力普带着他的船队到达澎湖的时候,在面对那一片遮天连日船帆的时候,留守在此的不列颠船长默尔西瞬间就做出了决定。
跑吧,这没法打。
事实上他们能跑到那去呢?菲力普没有忘记朱平安在出发前对他说的话:“不列颠的船上有着他们的最高军事机秘,这决定了你能不能夺回欧州海上霸主之位。”
在多少年之后,西班牙新国王的加冕典礼上,菲力普依旧没有忘记那个少年星辰大海一样的眼眸。
“我很乐意做你的朋友,也乐于见到你登上皇位的那一天。但是有一点我要警告你,这里永远不是你能染指的地方,你要切记这一点。”
菲力普举起长刀,狠狠的砍下不列颠船长默尔西的黄毛脑袋时,正好听到厦门港那里传来的惊天动地的隆隆雷声。
他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
几乎是没有任何迟疑,拿下澎湖后的菲力普带着他的船队离开了。
他真的只带走了一艘不列颠的船,却对于荷兰掠夺堆集的财宝视而不见,这让他的手下们大为疑惑不解。
菲力普自已清楚,他不敢惹那位明朝的小王爷。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快些远离他,终此一生,他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与澎湖胜得点尘不惊相比,厦门港一战,就象一出反转大剧,有人猜中了开头,却没人料到结果。
雷也门率领一万余人的水师舰队全军覆没,而明军这边,除了付出上百艘木头船之外,伤亡纪录为零。
得知战果之后,谢长隆直接就跪了。
这样一场实力悬殊的战斗,结局竟然如此难以让人相信。
这里边纵然有雷也门的轻敌冒进,但不可否认,一切胜利的因素全都在于运筹帷幄中的睿王的手上。
谢长隆忽然看向南居易,后者同样莫测高深的望着他,一脸的都写着:这下相信我说的了吧?
之后事情就简单了,安抚厦门军民,派兵重驻澎湖,所有事情都有条不紊的进行中。
不知不觉中,天启二年就这么过去了。
与京城天寒地冻不一样,濠境热闹红火得每天都象是在过年。
自从睿王到了濠境,对于这位少年王爷众人一律刮目相看,从嘉靖三十二年佛朗机人占了濠境直到现在,明朝几任皇帝不知多少次出兵征讨多少次都不可得,他一出现,对方连一炮都没有发,带着人就滚了。
什么叫差距,这就是。
对于当地官员来说,更是好事。
佛朗机人这些年盘踞濠境,广开港口,往来贸易。谁都知道这处比县城小,比镇子大的地方,是个富得流油的好地方。
以前想吃不敢伸嘴,如今总算得了机会了。
于是群丑出世,朱平安暂住濠境的处所都快被人踏平了。
其中跳得最欢实,当属广州巡抚张之涣。濠境刚安生下来没几天,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他就迫不及待安排他的小舅子关群代走马上任了。
做出这个决定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他当广州巡抚有年头了,因为佛朗机人的实际上占领,海禁这条旧政在濠境早已名存实亡,但海运带来的暴利他早有耳闻,更是垂涎已久。
占了濠境,就等于占了个聚宝盆。
关群代兴冲冲去了,不到半天就灰溜溜的滚回来。
“怎么回来了?”张之涣放下手中茶碗,皱起了眉头:“不是说好去上任的么?”
“上什么任啊——”关群代一脸的委屈:“还没进衙门,就被人打出来了。姐夫,你的调令屁都不好使。”
被说成一个屁,张之涣一张老脸气得通红,将手中茶盅狠狠的掼到了地上:“本抚是朝廷钦封的一方重臣,濠境本来就是广州治下,本抚派你去上任,乃是正常不过的任人轮换,就算他贵为皇子之尊,也不能矫枉干政。”
关群代嗤了一声:“姐夫,咱别逗了,睿王爷就在濠境坐着呢,你有本事和他去讲啊。”
张之涣铁青着脸:“据理力争,怕他不成?”
就在这个时候,管家急匆匆从外头进来,手里拿着份公文。
“老爷,睿王爷打发人送来这个东西,说是请您过目。”
这又能是什么?张之涣本能觉得有些不祥,想了一想,硬着头皮打开——看了之后半晌没有说话。
“姐夫,他说什么了?”
关群代心里痒得七上八下,探着脑袋就来看。
张之涣回来神来,伸手给他重重一下:“真让你说中了,这小子想吃独食!”
朱平安的信上写得很明白,濠境地理位特殊,再加上被佛朗机人统治了几十年,无论生活习惯或是民风人情都有了很大的改变。又兼刚逢大变,人心惶惶,这个时候最是危险,搞不好会出民变,之后话风一转,明确告诉他在朝廷旨意没有下来之前,濠境事务暂由他来管。
牛B刚吹出去,就被人家狠狠打了脸,张之焕气得浑身颤抖。
“他不仁咱们不义,姐夫不是说过么,挡道的石头一定要狠狠的踢开么?”
能够登到一方巡抚这种级别,张之涣怎么可能是简单人。
挡路的石头当然要踢走,嗯,虽然这块石头大了点。
但大怎么了,还是可以尝试着努力一下的。
定了定神之后,他招了招手,关群代心领神会的把头凑了过来。
神神秘秘的说了几句,后者愣了一下,一脸的喜色的去了。
在他走后张之涣的脸沉了下来,有小厮进来收拾打碎的茶盅,一不小心,被自家老爷蓝汪汪的眼神吓了个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