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儿进来的时候,见朱平安拿着笔正在出神,一下就想到他那笔特立独行的字,不由得笑了起来。
“估计快了。”
笑这个东西是会传染的,朱平安笑了一笑,示意她坐,“算算也快一个月了,再慢也该出个动静啦。”
“我听小宝说——”苏婉儿有些犹豫不决,最后还是开了口:“船坞、练兵什么的也就罢了,毕竟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有人想喷也找不到理由,但开海禁不一样,只怕朝中阻力很大。”
朱平安不置可否:“然后呢?”
苏婉儿明显有些不安:“你做的这些都是好的,但会不会太急了些,其实你可以等旨意下来再做也可以。”
朱平安:“我也想等等,可是不能等。”
“就拿濠境来说吧,大乱初定,人心离散,急需稳定。你什么都不动,那些洋商就会沉不气走上大半。”朱平安笑得深沉:“他们如果走了,咱们上那收这么多钱啊?可现在你看,船坞和水师的的经费都有了。”
苏婉儿没有话说了,哀怨看了他一眼。
这个人心里似乎放着个天下,存得下所有人,可偏偏忘了他自已。
她叹了口气,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快速的涌动。
“手里有了钱,心就有了主心骨,先把兵搞好,然后再慢慢调理内政,问题虽然都在也很解决,但只要外夷不至,内里事态不再被激化放大——那么,一切都还有希望。”朱平安说到这,轻叹了口气,“——就象一个得了重病的人,我就是想尽分心,能救得一点是一点。”
垂死之人,救得救不回来是一回事,但救人的尽心竭力,一边拚命的使尽所有方法不肯放弃,却被边上一群看热闹的人丢石头,吐唾沫,这种场面想想都够悲壮的。
而且,还特别气人!
偏偏那一群人少不了还有自已的爹——苏姑娘瞬间就气掉泪了。
什么也不想说了,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看到朱平安脸,忽然脑子一热,扑过去紧紧的搂住他的腰。
她的脸火辣辣的发烧,可是不知那来的冲动,让这位大家闺秀忘记了羞怯。此时此刻她只会以这种方式来表达心里的感觉——
这是我男人,我爱的男人!
谁能比得上!
朱平安一惊之后便不在动,嘴角情不自禁的弯起,摸了下他的头:“不用太担心,我不会有什么事。”
“可是,皇上圣旨迟迟不来,我还是担心你——”
“没事,我把那个东西送给皇兄,相信他会明白我的心意。”
“如果他不明白呢?”
朱平安不说话了——是啊,如果他不明白呢?自已该怎么办呢?
一瞬间,他有竟然的些迷惘了。
“我为什么要姓苏?”听着他的骤然变急的心跳,苏婉儿生平第一次升起浓浓的遗憾,喃喃道:“你为什么要姓朱?”
如果不姓朱,凭他的才能从商必是一代巨贾,从政必是一代良相;如果她不是出自叶府,那么也不会这样无力,她一定会光明正大的站在他的身后,运用自已的力量帮助他——
可现在的情况是,她不止什么都做不了,没准还会成为她的负担——这些不是空穴来风,每次她想起父亲的怒目与母亲的叹气,她都心如刀绞。
————
当睽违已久却万众瞩目的圣旨出现,濠境上下一干人等,各有各有心思。
圣旨中首先对澎湖大捷与收复濠境两件大事不吝笔墨的大加赞扬,这让南居益、谢隆仪等为首一众人松了口气,也让李之涣等人心生不满,不过他坚持着耐着性子等着听重点。
他们猜中了开头,却没猜的出结果。
对于万众瞩目的焦点——开海禁一事,皇上居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隐晦的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斥责的话。
这事就算完了?所有接旨的人的一片晕乎乎!
圣旨没有到时,不止是朱平安,而是很多人都悬着一颗心,吃不好睡不好。
可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是这样的结果?皇帝如此开恩,那绝逼是看着一个人的面子——所有人热切的眼神一齐望向同样有点惊诧的朱平安。
下一秒,不知是谁先发出一声欢呼,然后所有人一齐拥了上去,将朱平安抬了起来,高高抛向天空。
如嘲的欢笑声中,李之涣狼狈的溜走了。他此时的表情,就象躲在角落里的等着复仇的蛇。
实际上事情完没有这么简单。
当濠境开海禁的消息在朝堂上流传开时,立刻遭到了以内阁六部为首的联合上书抵制。
那场面可以用疯狂二字形容,还一点都不过份。
让他们大跌眼镜的是一向软弱的天启一反常态,就象王八吃了秤砣,铁了心了一意孤行,对于雪片一样满天飞奏疏全然不理。
不理不代表可以不解决问题,不受控制的场面再度升级了。
一些人开启骂战模式了。
自古以来,只有明朝有这种特色,在朝为官的人,想证明自已的风骨,不骂骂皇上就算你白当了这么一回官!
只要骂了皇上,那怕你吃了半辈子闲饭,一事无成,也会摇身一变,成为当世景仰的名流、清官。
和名声比起来,什么都是狗屁!
这种情况下,皇帝一般是处于劣势的,想打想杀的心也只得收起来,毕竟,皇帝也得要名声——
可是这一次,似乎没有那么简单了。
很快东厂就有了动作,闹得最凶的几个莫名其妙的消失了,没等他们的家人反应过来,马上就被抄家了。
这股怪异的风变成了一场风暴——
天启毫不容情,该打的打,该杀的杀,一点人情不留,直到刑部大狱人满为患的时候,皇帝似乎还没有尽兴——
皇帝的态度太明显了也太可怕了。
一时之间,朝堂之上人人自危!
一个个比猴都精的人终于明白了一件事:皇上动真格的了。
于是纷纷闹闹的朝堂终于静了下来。
连个放屁的都没有了。
这是天启自掌权登位以来,第一次尝到胜利的滋味,也是他第一次体会皇权至高无上的力量带来的快感。
他很快就喜欢上了这种感觉,最起码比做木匠活快活多了。
京城里发生的风风雨雨,远在濠境的人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们只知道圣旨的到来,就象一粒久久来至的定心丸。百姓们放心,洋商们欣喜,官员们开心,人人脸上都有喜气,只有朱平安表现的很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