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谁家的?”
所有人都想知道。
宋小宝取出小本子,按照先前报备的查了一遍,不确定地答道:“姓李名知,没听说有这个人啊?”
南居益的眼睛转了转,挥手召过一个侍卫,低头嘱咐了几句。
“咱们上去看看吧。”
苏婉儿没有他们想的那么多,兴致勃勃的提议。
几人完全没有异底色,能搭得出这样台子的必定不是普通人,可偏偏他们对此人一无所知,这点就很奇怪了。
拾级上台,几人越看越是惊讶。
这一路巡视过来,他们见过所有的祭神台和这个一比,那些瞬间就成了破烂!
不说别的,就冲安放在正中间的木雕海神娘娘象,古朴浑厚,深沉润泽,别具风韵,雕工之精生动传神就不必多说了,单凭那老远散出的股股沁心入脾的清香,识货的宋小宝惊叫出声:“是沉香木!”
沉香木极为罕见,因其香气清雅,兼具宁神定气,辟邪除秽而闻名于世。
象眼前这么一大块且香气深郁的最少也得有几百年火候之上,这样的珍贵木料就算寸木寸金也不过份。
没有想到,这里居然见着这么一大砣!
几个人都是识货的,见了无不动容,就连一直不动声色的南居益都忍不住啧啧称奇。
“就冲这个,这次祭海的头香跑不了啦!”
烧头香,正是祭海的最热闹的关键部份。每年祭海的时候都有无数富豪跳出来一掷千金,砸银子象丢石头一样,折腾半天就是为了争这第一柱头香,讨个吉彩。
朱平安啧啧了两声,果断给出了结论:钱多烧得。
他们几人上台时候,想当然早就引起了注意。
一个年轻人迎了出来,年纪不大,圆溜溜的大眼透着说不出来精明。
“各位好,在下郑虎,见过各位。”
朱平安笑了笑:“冒昧打搅,咱们就是上来看看,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郑虎认真的看了他几眼,恭恭敬敬道:“岂敢,各位肯来赏脸,咱们求都求不来呢。”
话到这份上,就差一层窗户纸了。彼此都是火眼金睛,也就没必要再装什么了,几人进了后台,郑虎命人送上茶。
“小兄弟,如果不出意外,今年海神娘娘面前这柱头香就是你家的了。”
南居益年纪最长,由他来说话最合适。
郑虎年纪虽轻,礼数上分毫不错,连忙站了起来:“不敢当,借您老吉言了,如果真能这样当真再好不过。”
南居益点了点头:“算起来老夫薄有年纪,说句不客气的话,也见了几十年的海祭了,但象你家这样的场面,老夫还是头次见。如果方便的话老夫想长个见识,不知小兄弟肯不肯告知来历呢?”
登记的明明叫神马李芝,主事却是一个少年,又叫郑虎。
事情似乎处处透着蹊跷。
“老丈客气了。”郑虎似乎早有准备:“这有什么不好说的,我们祖籍福建泉州南安人,少时跟着祖父出海贸易,往来于日本与东亚诸国,听说濠境有当今睿王爷坐镇,搞得换了个天日一样,家兄动了心思,想要将基业搬回祖籍。适逢海会,就过来凑下热闹,一是对海神娘娘敬心,二是为海民祈福。”
他的年纪不大,一番话说的滴水不露,更难得是落落大方,没有丝毫不安局促。
听他的口气,他还有个兄长,一切事还都是他兄长说了算。
有弟如此,兄长岂不是更厉害?
几个人对视了一眼,眼底一同露出好奇的神色。
郑虎似乎看出他们的想法,微笑道:“家兄出去办事了,不知什么时才能回来。”
朱平安点了点头,既然不在,再呆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
几个人喝了茶,起身告辞,李虎礼数周到,一直送出老远,再抬起头的眼底浮了一层忧色。
几个人下了楼,南居益捻须微笑:“真有趣,登记姓李,主事姓郑。”
苏婉儿想了想:“或许人家不想露富,故意隐姓埋名呢。”
她说的挺有道理,一行人有一多半点了头。当然,所有人的视线全都瞅着朱平安。
朱平安神色晦暗不明地沉吟了片刻,半晌才开口:“姓郑?”
姓郑的怎么了?几个人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朱平安回过神来,意味深长的笑道:“走走走,管他姓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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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小王爷挺不简单的。”
进入后室,郑芝虎第一句话就开门见山:“哥,咱们的计划能不能改一改?”
郑芝虎眼底毫不掩饰的反对:“我觉得,如果这次动了手,你一定会后悔的。”
“你懂什么!”郑芝龙摆了摆手:“欠人的要还,不要管做得到做不到!咱们十八芝能够在海上横行,仗着就是个信字。唤海令出手,必须全力以赴。”
郑芝虎长长叹了口气,他总觉得那里有些不对。
离八月十五正日子越来越近了,祭海各种准备已经完成,虽然还没有到正日子,每一处祭台上香火缭绕,彻夜不息。信男信女从面八方涌来,更有附近乡民闻讯纷纷赶来,把一个濠境快要挤到爆。
八月十五这一天,老天爷特别给面子,无风也无雨。一轮圆月飞上东天,冰盘也似的散下万道银光。
随着一道金色焰火惊雷一样“咻”的一声直飞上天,在空中响亮的炸开三番,爆开一天金花!
瞬间彩声如潮,人声若雷,祭海大典就此开始了——
锣鼓鞭炮喧天,彩灯辉煌如星,放眼望处,到处都是一片密密麻麻的人头,就好象天底下的人都挤在了小小的濠境城里。
苏婉儿说的不错,这热闹劲跟京城过年比起来都不遑多让。辉煌焰火下,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快乐的笑容。每个人都带着香火,选择自已看得顺眼祭台上去磕头烧香。
朱平安拉着苏婉儿的手一路走一路看,心情无限起伏,直到此刻才真实理解了国泰民安四个字的真正意义。
不知不觉,前边人声喧哗,二人奋力挤过去一看,瞬间相视而笑。
果然没出意料,李氏祭台这的人最多,香火最盛。
台上设了戏台,一众旦角翠钿羽衣,唱尽世情迷离,下边听得如醉如痴。
苏婉儿咋了咋舌,“平安,这家好有钱。”
确实有钱,不过比起这个,朱平安更感兴趣的祭台背后的主人。
二人没有去台前,十几个铁卫拉起手来,任人流怎么抗挤也动不了他们分毫。
祭台最高处,郑芝龙静静凝视着这一切。
突然笑了一下,迈步往外就走。
一直观察着他的郑芝虎声音有些嘶哑,脸色也很难看:“哥,你再好好想想。”
“早想过啦,也没有什么好想的。”郑芝龙笑了一下,头都没回:“你什么时候见我做过后悔的事了?”
朱平安拉着苏婉儿的手正要走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朗笑。
“这位兄台,恕在下冒昧,都快被人流挤成饼啦,能否带携一下兄弟,同游一下可好?”
朱平安缓缓回过头来,说的话人二十来岁年纪,肤色苍白细致,五官却仿佛刀刻斧凿棱角分明,眉眼间更有种凛凛之意,其英气剽悍处,即便言谈带笑,那笑容都藏着隐隐的萧杀之气。
就算在无数的人流中,对方依旧当得起鹤立鸡群四个字,这样的人放在那里都是不容忽视的出类拔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