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芝主力已亡成不了气候了,小琉球上都是妇孺儿童,请殿下给点时间,我会传讯让他们自行离开。”郑芝龙颤着声音,已经没有刚才颓丧模样。
朱平安淡淡看着他,心中暗自点了点头,都死了半截的人了,还一心想着为族人争取最后一线生机,自已没走眼,这人还是不错的。
郑芝龙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已无力也不想去猜了,这辈子再难过的时候他也没和谁这么低声下气说过话,反正他认命了,自从碰到这个小王爷,这一辈子没遇过没干过的事,他全干了。
这算是克星吧?多少后,身居高位的郑芝龙每每想到这一天时,都会深深的叹口气。
“你也承认十八芝完了,就算我答应了你放他们走,那么你觉得这茫茫大海,他们能走到那里去?”
“你们干的海匪营生,仇家遍地,郑少主,你这橛做,看似英明,实则是把他们最后一条生路断了啊。”
郑芝龙心里一惊,蓦然抬起头来,正应了旁观者清那句话,十八芝这些年遨游海上,结怨四方,看似朋友无数,那是建立在强大的实力上的,眼下今时不同往日,问都不用问,若是离了小琉球,下场可想而知。
对方几句话就象刀子直插入心,郑芝龙的脸都黄了。
“那——怎么办?”
朱平安讳莫如深的笑了一下:“求人不如求已,你好好琢磨一下。“
郑芝龙本身就是聪明绝顶之人,脑子转到第二个弯的时候已经全然明白,骇然道:“你想让我们降明?”在看到朱平安嘴角露出的那个笑容后,郑芝龙瞬间就怒了:“我明白了,你是想利用我?”
“聪明!”朱平安啪啪拍几下手:“利用这两个字说的有些难听,可以换个说法。我看上你了,包括你的十八芝残部一起全都降了吧。”
“别做梦了。”郑芝龙舌头气得都不利索了,吼出来的话带着一股生硬的暴怒:“十八芝里没有怕死的人,你打错主意啦。”
“是么?”朱平安冷笑,半步也不放松的追问道:“看来你打算让他们跟着你一块死了?”
郑芝龙绝望的闭上了嘴,他发现这个小王爷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必定言如利箭,穿心插肺的让人难受。
朱平安放缓了声调:“给你交个实底吧,我已接到皇命,不日就要离开这里回京城去了。”
郑芝龙惊愕的抬起头,他真没有听说这个事。
可转念一想,他走不起跟他有什么关系?
朱平安:“实话和你说,在我走之前,一定要完成两件事,第一就是收回小琉球。”
郑芝龙眼神一黯,什么也没有比无力阻止将要发生的事再痛苦的了。可就算降了,凭这些年他们几次掳掠大明的底火,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第二,我要找一个,让他代替我管理东南万里海域。”
郑芝龙惊讶的抬起头来,对上朱平安清澈如水的眼眸,许是对方那双眼里的光茫太盛,以致于让他瞬间怔忡住了,不知不觉眼圈红了,狠狠的抽了下鼻子:“你到底想干什么?”
“以你的聪明,已经猜到我想干什么了吧?”
郑芝龙黯然垂下了头,“你利用我,想不费兵卒拿下小琉球?”
朱平安不屑的哼了一声:“说对了一小半,但绝不是重点!如果我愿意,当初拿下澎湖的时候,顺便拿下小琉球不过是分分钟的事。”
郑芝龙脑子混成一团浆糊,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无力的仰望着朱平安,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朱平安微微扬眉:“相对于小琉球,我对你更比较有兴趣。”
郑芝龙表示完全吓住了,甚至惊恐的往后缩了一下。
“看你,思想那么不纯结,又想多了。”朱平安怒其不争的瞪了他一眼:“放心,我不搅基的。”
虽然不知道搅基是什么意思,但郑芝龙还是明白了过来,脸腾得一下就红了。
朱平安哈哈笑:“算啦,我不逗你了,直说吧。”
“我不攻击小琉球,并不是因为怕你们十八芝如何如何,而是因为那里都是大明的子民,你懂么?”朱平安的语气开始变得深沉,“大明军队的枪炮,永远是向着打上门来敌人的,国之利器,不是用来对付自已人的。”
郑芝龙心口好象被什么撞了一下,隐隐闷闷的生痛。
没等他适应过来,朱平安已经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俯视他:“还记得咱们之间那个赌约么?”
“记得。”对方星辰大海一样的眼眸逼视下,郑芝龙只看了一秒就挪开了眼,怎么可能忘?当日二人击掌盟约的场面清析如水出现在眼前。
“记得就好,明白告诉你吧,从我见你第一眼开始,我就在算计你了。”
郑芝龙表现不想再说什么了。
朱平安慢条斯理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事实已经如此,就看你这位十八芝二当家守不过信了。”说完从怀里取出一枚三角形铁令,当得一声掷在郑芝龙面前:“听说唤海令一出,十八芝生死不惧,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天知道郑芝龙回答这句话时候心里有多苦,原来自始至终自已一直在对方的算计之下,偏偏自已还聪明的以为胜券在握呢,现在想起来,真是傻到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了。
“算就好,那我就不客气了。”朱平安踢开一个挡在脚前的酒坛子:“直说了,我想将这东海海域全交给你管,只要你同意,你的族人喜欢呆在小琉球就呆着吧,爱呆多久就呆多久。做一个名符其实的郑海王,你愿意么?”
就象一闷棍砸在了后脑勺上,郑芝龙傻子一样张大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门外同样惊到了正在偷听的南宫英雄与郑芝虎,郑芝虎啊啊啊了几声——这不是在做梦?
郑芝龙深深了吸了口气:“你就不怕我得势之后再谋反,我可是十八芝的头!”
朱平安哈哈大笑,斜了他一眼,丢出一句不象是人说的话:“你觉得,你是我的对手么?”
郑芝龙很认真的想了一想,然后沮丧的摇了下头。
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忙不迭地追问道:“为什么非得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