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
华陀见严正异状，淡淡地问道：“小郎也听过老朽的贱名？”
拷，什么叫听过？那是如雷贯耳啊，严正在心中腹诽着。
咬了下嘴唇，定了定神，严正问道：“老丈怎会在此？”
一边毛甘脸色微红地答道：“之前寨中喽啰们有眼无珠，竟冒犯了主公，与高将军拼杀了一场，大败而归，伤者甚多，回寨时在路上被此人救治，因而带回了寨中，某问了之后，才知道原来是华神医。”
不想那华陀翻着白眼道：“寨主说得不对，老朽不是带来的，而是被捉来的。老朽虽执贱业，却也绝不会从贼。”
严正在一边听明白了，想来，之前那些被高顺击溃的受伤喽啰在逃回时被华陀诊治，可伤者甚多，华陀一个人自然来不及一一诊治，于是，喽啰们就将他挟裹回城寨。
严正心想，这可是当今世上不多的宝贝，华陀精通内、妇、儿、针灸，尤以外科为最，身边要是有了他，那等于是给自己和部下的性命上了一道保险。
无论如何都要留住他，严正心中暗道。
“老丈神医之名，我仰慕已久，不知可否往皖城一行，也好让正日夜求教。”
“哦？”华陀瞥了一眼严正，略带讥讽地问道：“小郎也想学医？”
“呃……，这……。”严正被问得语塞，他并无学医之心，只想将华陀留住。
华陀淡淡地说道：“小郎不过是想将老朽当作笼中鸟罢了。如此，天下苍生需要老朽诊治者甚多，恕老朽不能答应。”
严正经过短暂地尴尬，瞬间冷静下来，他问道：“老丈医术精湛，一天能诊治多少人？”
“若不是疑难杂症，一日下来，十数人不等。”华陀傲然答道，他确实有自豪的资本。
严正微笑道：“天下芸芸众生，需诊治者何其多？不知老丈一人需治多少年，治得过来吗？”
华陀默然，想了想道：“老朽尽人事听天命，但求无愧于心，能治多少算多少。况且，老朽收有彭城的樊阿、广陵的吴普和西安的李当之等众多弟子，活人无数。”
“医者父母心，老丈既有悲天悯人之心，何不开坛授课，培育弟子，如此活人何止数倍、数十倍？而且桃李纷芳，必能让老丈青史留名，留芳千古。”
“哼”华陀一声轻哼，对严正的话嗤之以鼻，“小郎是何身份？”
“庐江严正，出身商贾。”
“哦？”华陀有些惊诧。
方才他也在寨中旁观，听严正誓言，对严正倒也颇居好感，行医天下阅人颇多，见过表面怜悯百姓，却暗饱私囊的官员多了去了，象这种能真将财产分给百姓的官员不多，所以才在此时与严正说了这么多话，不然，早就告辞而去了。
可现在听到严正并非是官，而且与自己一样，是贱业中的商人，心里惊异大甚。当时医术划在方技之中，与商贾同为贱业。
华陀从小喜医，在外游学钻研医术而不求仕途。
可如今，尝尽人间冷暖的华陀再也不是当初的热血少年，他后悔了，心中常懊悔此生学医。
豪门贵族用到自己时，躬身相请，用完之后，冷眼蔑视。
虽然天下百姓齐声赞好，可又有何用？这世道，医术不过是奇巧淫技而已。
若按严正所说的，开坛授课，那不过是严正的一面之词，不用说官府不会同意，就算官府答应，又有多少百姓，特别是百姓中日子过得去的，谁会将孩子送进贱业中，受人唾弃？
这也是华陀听完之后，一声冷哼的原因。
严正对华陀的惊诧，已经猜到几分，道：“老丈放心，我说话算话，严家在皖城有些资财，只要老丈愿意，我可以百亩地建造一坛，专供老丈开坛授课，至于弟子嘛，老丈也看见了，不说其它，单就这寨中，童子就不下数百人。”
华陀听了，大有答应的冲动，但他还是想问明白，“就算老朽开坛授课，授课期间，所需耗费甚巨，何人承担？这么童子学成之后，又以何名义行医？官府可会答应？小郎一个商贾，如此大手笔行事，可有所图？”
华陀一连串地问题让严正目瞪口呆，他想了想答道：“既然我已经答应，期间所有花费自然由我承担，童子学成之后，一部分进入军中治疗伤患，一部分在民间开设医馆为百姓诊治。至于官府嘛……”严正笑了笑，“老丈日后便知。”
这时，边上躺着的陈宫由华陀上了药，显然舒服了不少，他见严正有招揽华陀之心，虽然不知道严正为何要招揽华陀，但既然主公想，他就该帮忙。
于是陈宫开口道：“此是恩泽天下百姓之事，元化切不可推托。何况此事若成，元化弟子遍布天下，可谓功成名就，当受万世敬仰。”
华陀刚才为陈宫诊治时，并不知道所治者是谁，此时听见陈宫说话，回头道：“敢问如何称呼？”
“东郡陈宫。”
华陀一皱眉，问道：“可是兖州陈宫。”
陈宫道：“正是。”
华陀诧异道：“公乃兖州名士，怎会投身一个商人……呃。”
华陀随即醒悟自己这话太过无礼，说到一半就咽了回去，但他对严正开始刮目相看，华陀行医天下，见识多广，眼前之事虽然古怪，但也透露着这个少年必不是普通商人。
陈宫还想说话，被严正制止，严正对华陀说道：“孟子有言，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各行各业，皆有其存在的理由，老丈为何还自己看不起自己？”
华陀一震，再望向严正，心中似乎有些领悟。
是啊，这天下想必再也找不出一个可以令高顺、陈宫俯首称臣的商人了，而且这个商人肯散尽家财让自己开坛授课，造福芸芸众生，所图必大。
最关键的是，这商人似乎对自己并无所图。华陀实在想不出严正能从自己开坛授课这件事上得到什么好处。
也罢，既然是黎民百姓和自己都有利的事情，又何乐而不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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