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穿越小说 > 对镜贴花黄 > 第六十九章
    据芸舒所说,这种功夫的练法十分邪门和阴毒。

    一般来说练家子都是打小训练起的,扎马步,上树,然后气沉丹田,脉走经络,学轻功水上漂,都要一年一年的打磨,即便是天才也须这么过来。练兵器更是先精一种,随即才囫囵着把所有兵器使个遍,不说做到精通,但求上手就行。

    可有一种方法,能使人的体能超越极限,只一个条件苛刻,那就是练功者必须是个女孩儿,男孩儿没用,因为男孩儿不能受孕。

    那女孩儿必须从小养着,到了行经的年纪想方设法的令她受孕,再在合适的时候把孩子流了,整个过程必须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复,有的姑娘家身子骨弱抵不住三番四次的小产,往往半途而废;能坚持下来的,在那期间则需要专人的照料和调理,待所成时,女孩的身法轻盈,动作迅捷有如鬼魅,体魄亦是常人无可比拟,约莫以一挡五都不成问题。

    芸舒思来想去,芸歌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于武学上突飞猛进,练成这卓绝的轻功,只有这一个法子。所以她怀疑芸歌有个男人,眼下听蕊乔说起上官修,心中恨得出血,是什么样的人,能忍心要一个姑娘家为他遭受如此折磨,简直丧心病狂。也只有芸歌傻,才会替那人卖命。

    蕊乔想到那一日芸歌在储秀宫的竹林里一个人偷摸着哭,上官修去安慰她,怕且为的就是这个事情,心中一阵血气上涌,拉着皇帝的手,泣不成声道:“五哥,五哥……我要那人千刀万剐,否则难解我心头之恨。”

    皇帝按了按她的手道:“放心吧,五哥自有分寸。”

    上官柳被带走,一众随从杀的杀,关的关,待人押解的差不齐了,仅剩太后和皇帝的几个心腹时,皇帝突然在太后跟前跪下道:“儿臣谢母后玉成,儿臣之所以能有今日,全倚仗母后的恩典,儿臣没齿难忘。”

    太后紧紧握着芬箬的手,指甲嵌进了芬箬的皮肉里,一颗心也犹如在油锅里煎煮,但面上仍是肃穆,仅显露出几分哀伤和疲惫,也是适宜的,一字一顿的铿锵道:“你是先帝的孩子,也是哀家的孩子,尔登大统,哀家奉的乃是先帝的旨意,是顺应天命。”

    皇帝再一次叩首,“儿臣恭送母后。”然后眼睁睁看着太后的仪仗逶迤而去。

    太后一路强忍着泪水绷着身子回到永寿宫,若不是芬箬的搀扶,只怕踉跄的要跌倒。

    她浑身发抖,由着芬箬搀扶到炕上,芬箬知她此刻必不好受,赶忙递上一碗参汤,太后连端的力气都没有,洒了几滴出来沾湿了衣裳,又因心痛的厉害,气息不平,把参汤一口气灌到了底还是没能够缓下来,反倒呛了一口,猛烈的咳嗽不止,芬箬上前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太后的背,只见太后目光怔忪的盯着前方一处,愣愣的,似被魇住了,良久以后方才开始压抑的低声饮泣。

    芬箬在心中一叹,上官柳打得是上官家的名号造反,就算陛下不认真追究,就算上官家再权势滔天,也难逃大清洗的命运,要回复昔日的辉煌怕是不能够了。

    太后是克制的人,经历过一朝的后宫倾轧能生存下来可见其韧性,她没有任由自己的泪水四溢,只有点滴的湿润卡在眼角,那呜咽声也被堵在喉咙里,听着叫人鼻子酸酸的。

    芬箬道:“太后,奴婢僭越了,请太后容奴婢说两句,今日之事全是淑妃咎由自取,您能做的都做了,都顾到这个份上了,往后不能再大包大揽,可别把自己给搭进去了。奴婢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太后,请太后听奴婢一言。”

    太后闭起眼,深呼吸一口气道:“哀家知道,哀家就是知道,才中途喝止她,希望她能收手,岂知这个蠢货——这个蠢货啊!”太后怒极攻心,大手一挥,桌上的参汤碗盅落地,稀里哗啦的粉身碎骨,“哀家十几年的经营,全毁在了这个蠢货手里,都毁了,全毁了!”

    “我上官家已经权倾朝野,她还要怎么样?!锋芒毕露不是好事,皇帝没有要收拿的意思,那是顾全我们上官家几代的脸面,是顾全哀家成就他帝王霸业的恩情,她倒好,还嫌上官家的恩宠不够嚒?皇帝说的不错,她究竟还是为了她那一己私利,想要翻了这天,结果把整个上官家给搭了进去,你让哀家怎么不气?”太后不断捶着心口道,“哀家怎么就养了这么一条白眼狼!”

    “不行。”太后猛然悚立,“哀家得去天牢一趟。”

    芬箬‘砰’的跪下道:“太后,太后您慎行啊,千万不能把自己给搭进去。无论如何,陛下是会顾念着太后您的。”

    太后理了理发鬓道:“你且放心,哀家还没有失心疯到那个地步。如今陛下已经疑心于哀家了,哀家这就去天牢里做个了断。”

    芬箬不解的看着太后,太后的目光沉沉:“陛下有勇有谋,比先帝青出于蓝,试问先帝在时,边疆可有如此安宁?外戚林立,藩王割据,哪一样不叫先帝头疼?可而今咱们的陛下呢,靠着惠妃的死,轻轻松松的让佟家把兵权交了出来,离间之计使得高绥被车师和楼兰围困,西域尽数囊括尽我大覃的版图,设乌溪都护府,楼兰和车师这种效果能兴的起什么风浪来?至于外戚,唯独一个上官家,朝堂上大小官员,势力盘根错节,而今由得那上官柳这样一闹,陛下往后便可以高枕无忧了。如此雷霆的手段,谁说他不适和当皇帝的?!”

    芬箬闻言,顿时恍然大悟:“难道说,傅蕊乔肚子里的孩子的确是……”

    “没了。”太后断然答道,“当时落水就没了,阖宫都知道,傅蕊乔偏在肚子里塞了个蒲团,估摸着也是皇帝出的主意,跟着跑来对哀家说她得了癔症,怕她受刺激,让哀家尽量瞒着,哀家不知他心中作何打算,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得很,他原是为了引蛇出洞。因知道上官柳必不能容忍他有自己的孩子,这样以后江山后继有人,上官柳的盘算岂不是尽数落空?!所以哀家说她是个蠢货,竟然就这么等不及了,傅蕊乔若真的肚子还在,过几个月自然见真章,她急不可耐的发动兵变,诬陷傅蕊乔只是引子,要弄死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一,刺杀陛下是二,结果反被将了一军,到底是沉不住气。”

    “可……”芬箬道,“可陛下也是告诉了太后实情,想来也是与太后一条心。”

    太后冷笑一声:“一条心?陛下恐怕是早就做好了打算吧。他告诉哀家不过是要看哀家会不会告诉上官柳那个蠢货而已,哀家若是说了,上官柳必不会中计,偏生哀家没说,便足以证明哀家与兵变之事没有干系。毕竟畅音阁是哀家提议要建的,那些伶人弄进宫来也是哀家的主意,皇帝提防着哀家实属合情合理。”

    芬箬愤愤不平道:“淑妃娘娘也真是的,这不是坑了太后嘛!陛下也许不知,奴婢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惠昭宫改建畅音阁是淑妃给太后您出的主意,弄那些伶人进宫也是淑妃向您保举的,哪一样没有她的参与?这是硬将太后您拉下水了呀!”

    太后气的脸色阵青阵白,连嘴唇都在哆嗦:“所以哀家更要去天牢走一趟。”

    芬箬道:“太后,那地方最是腌臜不过,奴婢陪您一道去。”

    太后叹了一口道:“你是怕还有余孽对哀家不利?”

    芬箬垂着头,这是很有可能的,若是能在天牢劫持了太后,便可逃出生天,当然了,太后有嘴也说不清楚,皇帝会怀疑太后是自愿过去当人质的,因此芬箬无论如何要跟着,芬箬磕头道:“先帝爷在时嘱咐过奴婢,拼死都要护着主子,主子生则奴婢生,主子若有个闪失,奴婢也不当活了。”

    太后点头道:“好,就为着你这一份忠心,你跟我走。”

    芬箬提溜的爬起来,在前头给太后掌灯,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太监,一行人来到天牢前头,守卫也没说不让太后进去,像是皇帝早就知道太后会来一样。

    太后一路顺畅无阻的走到天牢里头,每一间关的都是上官家的人,见着太后全部磕头道:“主子饶命啊,主子。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不关我们的事!”

    太后心如刀绞,逼宫谋逆是诛九族的大罪,而今陛下不过是夷上官氏三族,但也足以将天牢里堵得人满为患了。

    天牢关的本就不是普通人,不似平常衙门的牢狱,基本上除了潮湿一些,还算干净整洁。

    只是那些原本在朝为官,高高在上的人,何曾受过这样的苦?一夜之间沦为阶下囚,半夜被禁卫军从被窝里拖出来锁进天牢,浑浑噩噩,都不知自己犯了什么事,还有许多命妇,哭红了一双眼睛,用尽所有力气把孩子抱在怀里,唯恐孩子有个什么闪失,但其实心里也知道这无妄之灾是躲不过,是无能为力的。

    太后佯装镇定,置若罔闻的直走到上官柳的那间牢房前才顿住步子。

    上官柳是独自一间,为了防她自尽,目下已将她五花大绑了,嘴里还塞了棉条,牢房里除了草垛子别无其他,不像上官继和他的养母那里,好歹还有一条棉被。

    太后吩咐道:“来人呐,给哀家把她嘴里的东西掏出来。”

    狱卒乖乖的上前按太后旨意做事,然而棉条刚掏出来,上官柳就朝着太后的方向啐了一口道:“呸,你这个时候到这里来装什么慈悲!”

    芬箬赶忙挡在太后身前,太后安然无恙,芬箬身上全是上官柳的唾沫,还掺杂了几道血丝,约摸是打掉了牙齿。

    太后‘哼’的一笑道:“就因为你的一心私欲,导致上官家几百口人跟着你陪葬,你还好意思说这一切都是为了上官家?哀家不敢说自己仁慈,但哀家为上官家所作的一切,天地可鉴。”

    上官柳道:“还是那句话,上官家不需要无能的女人,你是当上了皇太后,可那又怎么样?皇帝不是你的儿子,我们上官家,要的是一个有上官家血统的皇帝,姑母你不会到今天还不懂吧?”

    太后气的咬碎了银牙,凑到上官柳耳边低语:“你以为哀家不想吗?哀家何尝不曾努力过,可那孩子福薄,就为了这个上官家便将我视为弃卒?那么合该上官家今天沦落到这样的地步。你不是一直记恨皇帝下令杀了吴王府里的所有人吗?包括你和李珞的孩子!哀家今天就实话跟你说说,皇帝从没下过那道意旨,下旨的人是哀家!要斩草除根的人也是哀家。”

    “什么!”淑妃错愕的看着太后,“姑母,您是我的姑母,我们一样都是上官家的人,流着上官家的血,你竟然帮着外人谋害我的孩儿?”

    太后漠然的看着她,一言不发。

    “我懂了。我懂了。”淑妃披散着头发,大笑起来,“我的孩子若来到世上,你的位置怕是不稳,你对李巽有恩,他会一直尊你为太后,你说我为一己私欲,其实你又何尝不是!”

    “既然我们都是,你应该最能明白哀家,难道不是吗?”太后倏地远离淑妃,朝身后的狱卒道,“给我拔掉她的舌头,切记,要用拔得,不用剪的,活活的拔掉,让她知道辱骂太后,谋逆天子,污蔑其他妃嫔,扰乱后宫秩序是个什么下场。”

    “上官明月你个老贱人,你不得好死!”上官柳的双手尽管被绑着,但双脚仍不断奋力的踢着。

    很快,狱卒过来,拿了钳子,大手掰开淑妃的嘴,用钳子一绞,夹住了她的舌头狠狠地往外拔,淑妃痛的喊不出声,额头冒出涔涔的冷汗,未几就昏了过去,太后喝道:“给我将她泼醒了再来。”

    狱卒取来了水桶,将淑妃泼醒之后继续施刑,直至最终一条粉红色的舌头被拔了下来,淑妃满嘴都是血,呜呜的叫唤着什么,眼神朝着对间牢房上官继的方向。

    继儿……继儿……

    孩子是她在世上唯一的牵挂,但是听在外人的耳朵里不过是‘唔唔,唔唔’的怪声而已。

    事实上他们这里的动静早就把对面的上官继给吵醒了,他正探头探脑的看呢,嘴里嘟哝着:“姨母到底怎么了?”转头向养母道,“母亲,我害怕。”

    倘若上官柳对她还有一丝尊重,太后此时会就此挡住她的视线,但太后的身子有意避让开,然后上官继就看到上官柳披头散发,满脸是血的被架在那里,脑袋耷拉着,一下子把小孩子给吓到了,上官继哭了起来:“天呐,母亲,快点救救姨母,姨母——姨母!”上官继的小手扒拉住牢门的木栏杆,哭的撕心裂肺。

    上官柳不忍心让孩子看到这一幕,但是架不住他的哭闹,心软的想着死前也要看他一眼,好牢牢的记在心里,这到底是她怀胎十月的孩子啊,她的心头肉。

    她抬起头来,上官继苍白的小脸可怜兮兮的模样撞进她的心里,顿时叫她眼水涟涟,而她此时形容惨然,因着拔舌的刑狱,早已是尿湿了一身,眼下甚至连痛感都没有了,只吊着最后一口气。

    太后问狱卒道:“刽子手准备好了吗?”

    “回太后的话,听主子您的示下呢。”狱卒答道。

    “好。”太后旋身指着上官继道,“把那个孩子拖出来。”

    狱卒呵声应是,打开牢门把上官继拖了出来,继而拉到了上官柳的跟前,无论上官柳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上官继则一脸惘然,根本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他只是无辜的看着太后,看着浑身是伤的‘姨母’,然后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侩子手便‘咔嚓’一刀子下去,当着淑妃的面,将上官继砍得身首分离,小孩子的脑袋被侩子手拎了起来。

    上官柳心底巨恸,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吼叫,如野兽一般,双目血红。

    那声音太过可怕,一时间令整个天牢鸦雀无声。

    最后,声音渐渐地消隐,狱卒上前在淑妃的鼻息处一探道:“回禀太后,人没了。”

    太后淡淡‘嗯’了一声道:“可知道‘文昭皇后’的典故吗?”

    狱卒愣了一下道:“是,奴才知道该怎么办,此处污秽,唯恐龌了太后的清气,还请太后回宫吧,其余诸事奴才自会料理。”

    太后懒懒的应了一声,示意芬箬赏些碎银子,狱卒和侩子手全都接了,这是他们这行的老例儿,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必须得有铜板银子压阵。

    待太后离开天牢,狱卒便带了一把米糠,一点一点的往淑妃的嘴里填满了,意思是让她下到了黄泉那里,见到阎王也没脸哭诉,有口难言,然后拉来一张席子将人一裹,先丢到义庄去,等过段时候自有人送到城外的乱葬岗。

    至于天牢里的其他人,皇帝朱笔亲批,全部秋后处决,菜市口围了一堆的人,只听侩子手举起开了封的鬼刀,阳光下,刀子折射出锐利的银光,案台上监斩的大人一喊‘时辰到,斩立决’,侩子手便一刀下去,跟着吆喝人犯的名字:信男某某,跪地叩首,家乡何处,默念成咒,七七四十九,回家聚首。要走就走,莫要回头呀莫回头。

    喷了一地的鲜血,一个接着一个的砍,使得空气里充满了难闻的腥气,好在日后下了一场雨,将这场杀戮冲刷个干净,而畅音阁也一复昔日的华美景象,澄泥砖上没留下一丝痕迹,就连接缝处的血都叫太监和宫女给用水一一刷干净了,戏还在唱,只是台上的生旦净末丑变了个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