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糕，程珏最终还是没吃到——
“系里要求排一出《四郎探母》，半个月后演出。趁大伙儿都在，咱们选一下角儿”，宋教授道。
宋教授是程珏的师父，也是这次活动的主要负责人之一。
这几年来，系里招生不少，但连着四年却只招到了程珏一位乾旦。宋教授原本是不带学生的，不过为着程老爷子的面子，收了程珏做关门弟子。有了这样一位师父，程珏自然比其他人机会多些。
当然，这话说的有失偏颇，那些爱嚼舌根的人是没见过程珏在背后下的功夫。
“铁镜公主与杨延辉，梅派那边出人。咱们程派这边选一位萧太后出来”，宋教授说着，目光正好落在了鹿碧瑶身上，随口道：“我跟梅派那边商议过了，李教授推了碧瑶饰杨延辉。”
话音一落，众人纷纷投来艳羡的目光。若是单纯一场演出倒是没什么，于国内顶尖的戏曲专业院校来说这样的机会并不少。但是，这一次不同往常——系里特地安排在演出后，诸位小演员们的师父要登台联唱，若是幸运的还能跟着师父露露脸。这样的好机会，人人都巴望着！
“咱们这边，程珏和温阮前阵子刚学完这出戏，就程珏唱A角，温阮唱B角吧！”宋教授说完，见大家都没意见，简单说了说排练时间与场地就离开了休息室。
宋教授前脚刚走，休息室里就炸了锅，一屋子人围着温阮，有人道：“阮阮，你真幸运，到时候没准儿还能跟宋教授、李教授同台呢！”
温阮浅浅一笑，谦虚道：“A角那不还坐在那儿吗？要是他们那边顺畅，没准儿我连上场的机会都没有！”
她这话不错。无论是戏曲还是戏剧几乎都会选A、B角，若是演出当日A角出了什么意外，B角便要补上。要是A角顺顺利利的参加排演，B角没准连登台的机会都没有。不过，校内的演出大多时候会为了照顾B角情绪而分前半场与后半场，A角挑大梁，B角也有登台的机会不至于让辛苦白费。
当然，话说的难听点儿——替身就是替身。校内是这样，但真的到了戏院排演，谁会去顾忌一个B角的感受呢？
“切！他要不是有个好师父，这样的好事能轮得到他？宋教授还不是看在他爷爷的面子才多看他两眼！”一唱旦角的女生不屑道。
鹿碧瑶与程珏一同长大，知道程老爷子是程珏心里一道疤，尤其是老人家去世后。这种情况下，饶是她好脾气也忍不住上前与那女生理论，“嘴那么碎呢？学戏的时候没见你认真，嚼舌根倒是一个顶两个！”
“我说的不对吗？”那女生也不就此低头，圆鼓鼓的眼睛瞪着鹿碧瑶道：“你也不看看自己，整天混在男生堆里！程珏是娘炮你倒是跟一爷们似的！”
“你——”，鹿碧瑶话还没说完，程珏架着她一只胳膊，轻声道：“出去透透气儿。”
鹿碧瑶不是主动招惹是非的人，程珏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跟在程珏身后出了休息室。
她看得出来，程珏的心情不怎么好，应该是方才那个女生提及到程老爷子的缘故。鹿碧瑶想上前安慰他，但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几次话到了嘴边都硬生生的咽了回去，只好慢悠悠的跟在他身后做条小尾巴。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鹿碧瑶始终与他保持着半米左右的距离。
春日风大，吹得两人的衣裳呼呼作响，也刮断了许多树木的枝干。
程珏走了好一会儿站住了，鹿碧瑶没留神险些撞他背上。
“怎么突然站住了？”鹿碧瑶抬头问道。
程珏没说话，微微侧了侧身子，好让鹿碧瑶的视野更开阔些。
“哦，到湖边了啊！抱歉，我魂儿没在家”，鹿碧瑶自言自语道。
到湖边了自然不能再往前走，除非程珏想不开。两人十分默契的席地而坐，风仍在继续，把湖面吹得像一张揉皱了的纸。
“程老板，宋教授都让你唱A角了，还有什么好不开心的啊！这样的机会别人求都求不来呢！”鹿碧瑶故意发嗲道。
她是唱坤生的，声音更雄厚些，这样发嗲完全是为了逗程珏开心。
程珏知她苦心，十分配合的一笑，道：“鹿老板不也是A角吗？”
“那到也是！”鹿碧瑶笑了笑，紧接着想到什么似的，嘟着嘴说道：“说起来还是我吃亏！这出戏，我扮的杨延辉比你唱的萧太后矮了一辈，我还得动不动就跪你！”
程珏浅笑，她这份傲娇劲儿是从小到大都没变过的。
小时候，两人同台唱《霸王别姬》的选段时，程老爷子同鹿碧瑶的爷爷开玩笑道：“两个孩子才八岁就这么有默契，不如我们两家结为亲家吧！让瑶瑶嫁过来做我的孙媳妇儿！”
彼时，鹿碧瑶觉得要嫁也是该虞姬嫁给霸王，哪有霸王嫁给虞姬的道理。她越想越憋屈，最后愣是把髯口一摘，差点罢演！
想到这儿，鹿碧瑶嘴角微微上扬了些。程珏没留意，就着她上个问题回道：“你要是觉得吃亏，回头唱段《三堂会审》我再给你跪回来。”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唠了许久，直到天空开始落雨点儿两人才从草地上站起来准备往回走。
说来也巧，起身的那一瞬，狂风大作，鹿碧瑶迷了眼睛在用手不停的揉。一个没留神，树的枝干被风咔嚓一声折断，正冲着鹿碧瑶砸下来。程珏眼疾手快的推了鹿碧瑶一把，自己则十分结实的受了那当头一下。
“啊”，程珏闷哼了声便没了意识，鹿碧瑶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什么情况，当即打了120。
到医院时，鹿碧瑶整个人脑子都是懵的。她被医生、护士吩咐到那儿去缴费、到这儿来拿药，整整一个半小时，她围着医院的各个楼层转了不少于四趟。
终于在一切都安排好了之后，鹿碧瑶才看见护士把程珏从检查室推出来。
“护士，他怎么样了？”
“轻微脑震荡，需要住院观察几天”，护士的语气听不到一点儿温度，似乎对这种事情已经司空见惯。
轻微脑震荡？
鹿碧瑶微怔，脑子里回放的都是那些无脑国产电视剧的情节，“那会不会失忆或者瘫痪？”
护士被她这话逗了一下，忍着笑，道：“不会。请放心，他没有什么大碍，醒过来观察两天就能出院”，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个单子递给鹿碧瑶，“拿这个去办一下住院手续，我们先把他推到北区636病房。”
鹿碧瑶道了声“麻烦了”后，握着单子去办理了住院手续。
要鹿碧瑶说，这年头最难进的地儿还就是医院！这病房是四人间，程珏分到的是最后一个床位，还是刚刚有人出院才腾出来的。要是不凑巧，恐怕她得带着这个轻微脑震荡的呆子转院了！
终于，半个小时后，鹿碧瑶到了北区636病房——
病房里有两个老人，一个孩子，加上程珏刚好四个人。两位老人都瘦骨嶙峋，时不时因为病痛的折磨而发出两声呻吟，那孩子也就五六岁的模样，右手手背上扎着个留置针，正望着天花板发呆。
嘟——嘟——嘟——嘟——
几声震动让鹿碧瑶回了回神，从包里摸出手机，快步走到了门外。
“喂，老爸，今天出了点意外，我没法带程珏哥回咱们家吃饭了”，鹿碧瑶有气无力的说道。
“怎么了？”
“他为了保护我被树干砸到了，轻微脑震荡，在医院。”
“哪家？我这就开车过去。”
听父亲这么一问，鹿碧瑶吸了口气，“我妈工作的这家。”
“……”
这也不怪她，父母忙着工作。她又住校，很少有机会与父母碰面，今天打120时，她完全没意识到接通她电话的医院，正是母亲工作的地方。
“靠，早知道找妈帮忙了！”鹿碧瑶挂了电话，叹了句才回病房，程珏如睡着了一般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
他的确是睡着了，还在做梦——
#####安利：京剧《四郎探母》。主要讲述了杨延辉被擒后思乡心切对公主吐露实言而后回家探母的故事。安利于魁智、李胜素、李海燕版本，B站可寻！再说一下A、B角的问题，一般来说登台演出，同一角色选出AB两个人饰演。戏曲可能AB各唱半场，话剧大多数情况下只要A角不出意外，B角没有登场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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