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只觉肩头一沉,转头对上豹子的屁股,知道这小家伙是生气了,她也不像平常那样安慰她,微微一笑,迎着日出的光辉,朝山下走去。

    “且慢!”清脆的女声从后传来。

    青岚走了几次都没走成,难免有些不耐烦了:“怎么?还要我还你们的貂儿吗?”

    那姑娘柳眉微拧,摇了摇头,眼中困惑:“这位姑娘,我们可是在哪里见过?”

    完了,青岚心里一咯噔:这姑娘眼睛不会这么毒,认出了自己就是害她任务失败的那个人?

    青岚看着那姑娘,心中警惕,她知道有些人有一些特别的本事,像是她之前易容,其实易得再好也只在一张脸上,论身形身材是不可能有太大变动的,只要是观察力仔细,记忆强一点的人,都有可能把人认出来。

    她心念电转,面上却不耐烦得很:“你我素昧平生,从何认识?喂,姑娘,你家的貂儿非要跟着我,你不必一再找借口拖着我不让我走,我还有事忙着,告辞了!”

    那姑娘脸皮果然薄,被青岚这么一说,顿时脸都红了,哪还顾得上去辨认她?“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青岚不耐烦地转身,根本不听她把话说完:“不是这个意思就好,姑娘若再拦着我,在下可真要以为姑娘是对在下有意思了。”

    青岚故意把话说得极糙,就是想激这师兄妹二人早点放自己脱身,她可不认为这看似没有多少江湖经验的师兄妹在认出自己后会忍住不找自己算帐。

    同时她也有几分无话可说:事情怎么就巧到了这一步?如果不是这两人正是柳老御医要找到求助的对象,她刚刚说不定还会多留一会儿,看看还有没有机会,但要是这两人,还是算了吧,万一哪天被人认出来,青岚可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被人一刀捅了。

    那透胸而过的一剑足可比得上当年让青岚送命的那一枪,要不是自己命大,早就看不到今天的太阳了。

    青岚想到这里,更加不敢逗留,朝着之前计划好的方向向山下走去。

    豹子蹦蹦跳跳地跟在青岚的脚边,一人一貂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山道尽头。

    “师兄,你不觉得,真的很像吗?”山顶上,这师兄妹二人哪还见刚才的腼腆羞涩,白衣人眯起眼睛,没有说话。

    而女孩子等之不及了:“不行,不能让电儿就这么被她拐走,我得跟上去!”

    她还没走,手臂突然被白衣人一把握住,女孩子有些着急,却听白衣人简短地说道:“一起去吧。”

    女孩子惊异地看过来,这位师兄性子寡淡,可是很少对这些事感兴趣的。

    白衣人轻轻咳嗽一声:“这个女子身上太古怪了,我想看看她要干什么。”

    女孩筱镜兴奋地轻呼一声:“那还等什么,师兄,快追下去吧。”

    这次女孩的师父给她布置的任务她没有完成,还正好是在师兄探视的时候失败的,连回寰的余地都没有,她沮丧的同时,还要被师兄带上山覆命,更是雪上加霜。

    他们门派的规矩,如果上山后,没有特殊的原因轻易是不能下山的。

    筱镜自幼在山上清修,下山的次数一只手掌都数得过来,平时下山又有任务在身,竟连一点玩乐的时间都没有,能说动师兄跟她一起行动,回师门的时间便不用那么着急,这怎么能不叫人高兴?

    师兄妹两人的速度极快,青岚刚刚走到山脚,便听有人叫道:“姑娘请留步。”

    青岚头立刻疼了起来:那两人怎么三番两次地叫住她?难道真是发觉了什么东西不成?

    她不动声色地转身过来,对着白衣人挑了挑眉:“怎么?这位公子你想通了?要对在下负责了?”

    白衣人脸红了红,道:“在下是想对姑娘负责,可师门有命,在下的婚事不由在下做主,以姑娘的体质,恐怕无法满足在下师门的期许。”

    他说得婉转,可这不就是赤果果地歧视人吗?青岚哼了一声,不屑道:“你有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

    白衣人对她的讽刺听而不闻,问道:“姑娘这是要往哪里去?说不定在下与你同路,可以共行一程。”

    青岚立刻警惕起来:“你要干什么?”

    白衣人看着她的目光正直无比:“相逢即是有缘,在下想加深与姑娘的缘份罢了。”他竟是将她刚刚讽刺他们的话还了回来。

    青岚看不透他的意思,便指了指西边:“那不巧了,在下正要往西边去,那里荒芜人烟,恐怕与你们同路不了了。”

    白衣人还没说话,那姑娘已经抢着道:“正好,我们就是要往西边去,我们结伴吧。”

    青岚眨了眨眼睛,一拍脑袋:“哎呀,我忘了,早上出门时我爹是想让我去西边看看,可我娘嫌西边沙子大,空气不好,不让我去,非要让我朝南边走,说南边气候宜人。”

    筱镜又目瞪口呆了。

    青岚轻蔑地对他俩笑了一声:小嫩瓜,想跟我玩?你们还不够格得很呢!

    这时,只听白衣人从容地笑了:“筱镜,你忘了出门时师父说过要你听我的话吗?我觉得南边比西边好多了,这个时候往江南走,不出月余便可见草长莺飞,岂不美哉?”

    青岚嘴巴微张:这厮长得清冷俊雅,想不到脸皮也不薄,自打起脸来一点也不手软哪。

    不过她也不是盖的,转了转眼珠:“哼,我爹我娘连我出门往哪去都管着我,我自己的日子干嘛要由着他们做主?我偏偏觉着东边日出好看,我要去东边看日出!”她也不等那师兄妹两人如何反应,假惺惺抱了抱拳:“不好意思啊,跟二位好像不同路,这便告辞了。”

    青岚转身即走,走了一段,忍不住回头怒道:“喂,你们两个够了啊,我们又不同路,干什么跟着我?”

    白衣人还是腼腆地笑了笑:“在下也觉得,东边日出不错,反正师父也没定下让我往哪里去,跟姑娘同路去看日出,这也是极美的事。”

    青岚这回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两个人分明就是赖上了她!

    既然暂时是甩不掉这两人了,青岚索性把话说明白:“喂,你们两个既然这么想跟着我,也不是不行,但我有点要求。”

    白衣人秀挺的眉毛一挑:“姑娘请讲。”

    青岚直白地道:“我命不长了,你也知道,说不定还不等我去到东边的海上就死了,你既然要跟我同行,那你得帮我想办法续命。”

    白衣人眉头微拢,想来这是个让他十分为难的要求。

    青岚也不催他,摆明了对方不配合,她肯定不会这么轻易让他达成心愿。

    “好吧,”白衣人道:“既然是要一路劳烦姑娘,付些酬劳也不是不成。”

    青岚心里哼了一声:这人之前的腼腆绝对是装的,这才多长时间,狐狸尾巴就露了出来?看来,之前他所说的,想对她负责的话也是假的,就不知,这人跟在她身边,到底是个什么章程了。

    她胡乱想着,一直在听他们讨价还价的那姑娘却惊呼了一声:“师兄!”显然极不赞成他的意思。

    青岚扬眉:难道说事情又要被卡不成?

    白衣人淡淡说了句:“我自有分寸,师妹不必多说。”

    他原本身上的气势极弱,这句话一出,立时让青岚感到了不同,那位师妹脖子缩了一下,尽管眼中有些忧虑,却没再出言阻止。

    白衣人便对青岚淡淡一笑:“先介绍一下吧,在下宇白,这是在下的师妹筱镜,不知姑娘是?”

    青岚的假名就要脱口而出,转念一想,自己都是要死的人了,何必还在乎真啊假的?若是死到临头都不能任性妄为一回,那日子也过得太没有滋味了吧?

    因而,她话音一转:“在下青岚。”

    青岚这个名字,只要是在京城住过几年便不可能没有听说过,然而这师兄妹二人眼中都没有露出异色,像是只听到了一个最平淡的名字一样,白衣人抱拳:“青姑娘,以后还请多加关照了。”

    青岚回礼抱拳,淡笑道:“好说。”

    当然,此刻她笑得很轻松,全然不知,宇白所说的“关照”将会是怎样的“关照”法。

    她只怕也不会想到,事情的传播全然会失了控。

    柳老御医早上在城墙上看见青岚被射中,只是行动没有受控,便知道她没有大碍,转身便为自己担忧起来。

    他毕竟身份摆在这里,张笈不敢怠慢,等下了轮值,便叫来车马,亲自“押”着他去了皇宫。

    青岚住在柳老御医家里根本瞒不住有心人,他们也没想过要去瞒谁。

    皇帝处心积虑地,只想杀掉青岚,只会以为这姑娘贪慕富贵,一定会守着慕昱清,生怕他娶了别人,根本不会想到她说走就走,竟然头也不回。

    他暗中做了些准备,却没有想到,这姑娘根本没照着他设想的方向去走。

    在柳老御医进宫之前,柳家的异动已经被人呈报到了凤启帝面前:“这两人一早出了门?可知道他们去了哪?”

    “回陛下,他们是去了南城墙。”

    “去南城墙?他们要干什么?”

    那人犹豫了一会儿,见凤启帝眼中有了几分不耐之色,方道:“他们去翻了墙。”

    “翻墙?”凤启帝大为意外:“他们翻墙干什么?难道是那老头又要出什么怪招了?”

    连凤启帝也没想到,柳老御医给了他们一个天大的“惊喜”。

    他立刻又恼怒:“你们是怎么在干活?发现他们翻城墙就不知道现身阻止吗?”

    凤启帝没想过青岚要走,能当面那样置问他的人,她的胆量是不必置疑的,连凤启帝也想不出这姑娘必须得走的理由。

    跪着的人为难:“青大小姐十分警惕,只要属下们稍有靠近,便会发现。”

    他说的的确是实情,皇家暗卫在某些方面比郑王府的黑卫还差上一层,青岚连黑卫都能发现,何谈于这些人?

    只是她知道自己所处的环境肯定会有人监视,她也不想为难这些听命行事的前同事,几次暗中交锋之后,将那些人驱逐到了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临界点,便不再管他们。

    现在事发之后,黑衣人才深深地觉得:他当时应该再坚持一下的,也不至于等他赶到事发地点,那两人的城墙已经翻到了一半!

    他这时要怎么办?难道出声惊扰吗?

    那姑娘背上背的可还有一个当朝国丈!

    就是黑衣人不怕死,也要顾虑一下凤启帝的心情,而且皇帝给他的命令只是监视,可没有叫他杀人!

    事情脱离了掌控,凤启帝控制不住地愤怒起来:“滚下去,到暴房领三十杖。”

    只是打三十丈,黑衣人松了口气,磕了个头退下。

    凤启帝坐在御案后面苦思:“半夜里翻城墙,他们这是要做什么?谋反吗?”

    此言一出,连他自己也要失笑:有谁谋反是要翻城墙而不是翻宫墙的?

    幸好解惑的人马上就来了:“陛下,柳国丈同张笈张将军到了。”

    凤启帝早从黑衣人口中得知柳老御医跟张笈在城头上的那场官司:“宣。”

    即使犯了这样的大错,柳老御医也没有人敢真的拉扯他,他还是背着那个小药箱,像个道骨仙风的老神仙,起身就要下跪:“臣柳进元,臣张笈见过圣上。”

    凤启帝面对这个老岳父,态度还是和蔼的:“岳父大人请起,吴春给岳父大人搬个座位来。”

    他故作不知:“岳丈,张将军,你们二位怎么凑到了一起来进宫了?”

    柳老御医闭目养神,故意当作没听到的样子。

    凤启帝面上看不出表情,张笈心里叹息:知道这事得由自己来挑出这个头了。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刚刚开口说了一句话:“陛下——”

    忽听殿外有人喧哗,吴春惊慌的声音传来:“二殿下,二殿下,你不能进去!”

    慕昱清在外怒吼:“滚开!谁再拦着我的路我杀谁!”

    凤启帝面上露出惊色:“老二怎么在外面?朕不是让他在家中思过吗?”

    柳老御医先前还老神在在的,听得慕昱清在外,一下就跳了起来:“完了完了,那小子一定是听到消息赶来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奔出了殿外。

    殿里立时恢复了安静,张笈偷偷地抬头去看凤启帝,凤启帝的神色阴沉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殿外柳老御医一出门,便看见慕昱清一手提着剑,目眦欲裂:“让开!让开!”竟是一副举剑要杀人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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