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梦泽上，荒生看着远处明显有了些区别的雪景，皱眉道：“明天估计就能走出星梦泽了。”
身旁头戴斗笠的偃瞬吸了吸鼻子，点头道：“差不多，我已经闻到黑牛帮的味道了。”
荒生不禁好奇问道：“你还和黑牛帮的人打过交道？”
“嗯，和牙渡那小子打过一架。”
“结果呢？”
“没结果，我跑了。”
“你难道打不过他？”
“不是，只是嫌麻烦。那小子疯起来跟发了情的牛似的，不分个你死我活不罢休，我没那闲工夫，就主动跑了。”
荒生想到牙渡的作风，若有所悟地点点头，然后又似是想到了什么，继续问道：“你觉得牙渡的刀法怎么样？”
偃瞬略一沉吟，说道：“还凑活，勇猛有余，灵动不足，不过他手中炎凉乃绝世名刀，此刀材质特殊，刀中有刀，正好弥补了他刀法大开大合间的不足。或许，传授他刀法之人也是根据炎凉刀的特性，故意让他走这一路刀法。初次对上他时，我也被他那不要命的刀势逼得没法还手，但当你习惯了他这种打法之后，也能从中找出些微破绽来反击。他的这路刀法讲究一往无前，置之死地而后生，拼杀之时纯以狂猛刀势压迫对手，可一旦遇上强于自己的对手，这种打法反而会适得其反难以为继。而你正好与他相反，你的刀法重形不重势，行刀过于阴沉刁钻，虽说有违世间正统刀道大气磅礴的气势，但若是真要拿来对阵杀敌，反而是你的刀法能占到些便宜。只不过……”
“嗯？”
荒生眉头一挑，等着下文。
偃瞬顿了顿继续说道：“只不过，你的刀法杀人厉害，但却不利于修行。但凡修行者，最首要的目标就是提升自己的元气境界，若是体内没有足够的元气支撑，再厉害的刀法剑法都只是花哨子，当不得用。好的武学功法，可以内外兼修，就像牙渡的刀法，开合之间如崩山摧海，这等气势迎合天地之大气象，练刀之时也能使得自身元气彻底连通天地，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所以他一人一刀越战越勇，越战越厉害。而你的刀法，我却看不透来历，也不知是创自何处，只是隐隐觉得这套刀法并非是为了提升修为而生，似乎另有用途。这么一来，就算你对这套刀法掌握地再炉火纯青，也很难从其中感悟到天地至理，虽说大道万千，可任何大道都是起源于这片天地。就论刀法而言，无论是以静制动的沉渊刀也好，亦或是讲求一快破千变的斩月刀也罢，俱是能让使刀者从刀法之中感悟天地运行之法，然后一法通万法，便能对自己的元气修行起到辅助的作用，如此内外兼修，才能达到大圆满境界。”
见荒生沉默不语，偃瞬生怕他无法理解，便耐着性子比划道：“这道理就好比是屠夫与樵夫，这两种人都用刀，一个成天拿刀切肉千万次，另一个成天拿刀砍树千万次。可就算他们这样持续几十年，切肉的只会切肉，让他上山去砍柴，一天也砍不下几斤来。而让砍树的去切肉，怕是一块好肉都能被切得乱七八糟没个卖相。所以，修行之人也一样每天千万次的练刀，可这练刀的目的就与前两者有所不同，他不是为了切肉也不是为了砍柴，而是为了感悟刀道，刀道来自于天地，说白了就是感悟天地。有人每日对着沧海挥刀，最后他一刀能断江，有人每日对着岩石挥刀，最后他一刀能开山。这就是修行之后该有的境界，而元气之道也一样，断江者体内元气延绵长存，开山者体内元气霸道刚猛，正好与他们的刀法相辅相成。但对于你来说，你的每一次出刀是为了什么？如果只是纯粹为了击杀对手，那很容易便遇到修行瓶颈，难以寸进。”
我的每一次出刀是为了什么？
偃瞬的话如洪钟大鼓一般重重敲击着荒生的心灵，这一番刀法解释深入浅出，一针见血地点出了荒生此时正面临的问题。女娲庙就是女娲庙，兵武院大师兄果然见解独到，荒生眼下的修行情况确实如偃瞬所言，内外分离，毫不相干。他的刀法虽然刁钻古怪，让人难以捉摸，用来对阵杀敌确实能收到奇效，可练成之后很难有寸进，之前他追求的目标就是快，然后更快，但这个快也有个限度，这个限度就取决于他的身体强度以及体内元气境界。然而人的身体强度毕竟有限，就算他每日用元气淬炼身体，也不可能使得一身血肉之躯达到铜皮铁骨那等状态，最多也就是比别人更能挨打，恢复起来更加迅速而已。
最关键的还是体内元气，他能运气行刀，却很难使自身元气与刀法完美契合。现在倒好，他的苍钜刀一解，与人对战的时候连自己元气都不怎么需要了，只要能催动苍钜刀中本身刀气就能达到比自己元气厉害数倍的效果。
荒生体内气脉已通，元气浑厚程度虽然比不上偃瞬这等元神境界高手，但也算充沛。而一直以来，他都只是想方设法提升自己元气浓度，绞尽脑汁思考如何才能凝成元神，却从未去仔细思考自己的元气特性。比如断江者的延绵，开山者的霸道，那自己的元气又是个什么特点？到底修行怎么样的元气运行之法才适合自己？而自己的这套斩蛇刀法又算是什么类型的刀法？该如何运行元气才能使得这套刀法发挥更为强大的威力？
接二连三的问题接踵而来，蛛丝乱麻一般充斥着荒生的脑海，使得他无法去回答偃瞬的问题。而偃瞬也感受到了荒生心绪的变化，便不再多言，他知道此刻对方最需要的就是思考，只有认清自己，才有希望更进一步，跨过那道让无数世人停滞难前的门槛。
愁眉苦脸想了半天之后，荒生总算是理出了些头绪。这一切，看来还得从自己的刀法入手，既然已经选择了练刀，那就一练到底，只不过这刀该怎么练？
荒生想到了那本从女娲庙中借来的无名刀谱，上面画着的刀和蛇，还有自己取的斩蛇刀名，越想越不对劲。若是按偃瞬说的屠夫与樵夫比喻，难道写这本刀谱的人只是为了用来杀蛇？但杀条蛇也没必要这么麻烦特意写一部刀谱吧？而且这刀谱中所述刀法，每一刀都务求砍中蛇的七寸，对于一样可以杀死蛇的脑袋，眼睛部位全部避开不谈。若真是这样，那看来这位创立刀法的杀蛇者还有一种极为特殊的恶趣味。
也不对，如果只是杀蛇用的刀法，怎么可能会入女娲庙的藏书阁。虽是被放在最末一排，但同为末位的其他刀谱可都是有名有姓，就算拿出去也是不可多得的武典。
好吧，那就算这刀法来历不凡，可自己对这斩蛇刀法已经掌握到了炉火纯青，再怎么练也就这样了，如何再作提升？又如何来配合自己体内元气的运行？
若自己先放下这斩蛇刀法，先练练别的刀法呢？
顿时，荒生眼前一亮，深吸一口气后问道：“你知不知道归藏刀这个名字？”
归藏刀？
偃瞬浑身一震，惊讶道：“你还会归藏刀？那可是失传了好多年的神秘刀法。当年我还在女娲庙时候，兵武院的几位教习一直很想将这套刀法归录藏书阁中，奈何那位可以说是全天下唯一懂得使此刀法的高手突然消失不见，再也没有出现过。不过，我还听说那人是江湖上最顶尖的杀手之王，就连归旭城的卫将军都死在了他的刀下。”
荒生忍不住问道：“这刀厉不厉害？”
偃瞬皱着眉头沉默了好久，坚定点头道：“厉害。”
“有多厉害？”
“天下刀法上上品，敢与苍钜城的吞天刀法比肩，不在沉渊，斩月，蝉鸣之流之下。当年我曾听兵武院中一位使刀的老教习说过一句话，天下刀法重气势，气势最重是吞天，但若习得归藏法，一刀能破万重天。”
一刀能破万重天！
最后这几个字，如晨钟暮鼓敲击在荒生心头，顿时拨开了脑中云海，重现识海光明。他对着王麻子死缠烂打学会了一刀归藏气，后来就自作聪明将这归藏刀气与斩蛇刀法结合，不说结果是否令人满意，但好歹让他的刀法威力提升了不少。之后，荒生便没有再在归藏刀气上花心思，而是一心想着如何提升自己元气，现在看来反倒是有些入了宝山却空手而归的感觉。
反正自己现在的元气境界停滞不前，索性先不去管它，专心研习这归藏刀。他虽不知归藏刀刀法如何，但从王麻子那惊世骇俗的一刀，他已尽得归藏刀运刀之精髓，而且初学乍练也小有成就。
若是能完全掌握归藏刀，配合自己的元气将归藏刀气发挥到极致，说不定就能峰回路转，让自己在元神大道上更进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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