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时分
这处是望鲁坊,坊不大,只有六七十户,但多是院落,更有铺店肆栉比鳞次,煞是繁华,显这里住的都不是普通人家。
只是虽没有雪,但细雨连绵,等闲人谁也不敢在雨中跋涉,这时代染了风寒,就是无可救药,更不用说,街上尚有数骑奔驰,在两侧本来少的行人,纷纷躲避到檐下。
能在京城奔驰,非是勋贵就是有司,一个都冲撞不起。
郑应慈是第一个,二个月不见,似乎经过了培训,原本苍白消失了,闪着健康的神采,这时紧抿着的嘴,凸出下颔,显出了坚毅。
“师傅!”
后面的是刘湛,翻身落地,就看到不远处熟悉的身影,一位四十岁,气质极佳,修眉凤目的中年人。
“烟霞真人,又见面了。”刘湛见中年人正在闭目站在树下,似乎对自己到来毫无所觉,便自己过去,笑呵呵说着。
俞谦之本来追查妖人气机到此,只看到点点纸灰,一方面让人去调查附近人家都是谁,一方面在这里查探着气息。
刘湛的到来,其实早就察觉到了。
但俞谦之的性格,给人一种不急不躁的假象,此时睁开眼睛,温和一笑:“真人这次倒来的慢了一些。”
“不比烟霞真人你,一直居于京城,能时不时见到宫中那位,可借龙气修行,老道我可是到处游荡,又才受些伤,自然在洞察方面,远远不如了。”
刘湛看似好脾气的回答,让俞谦之笑了笑,不再暗藏机锋。
“你既来了,倒证明我的判断没错,这里的确有人施法。依你看,可是他?”
京城乃是天子脚下,一国枢纽,自然有炼丹士在这里时刻监查,免得让妖魔鬼怪或不服管的炼丹士进来作乱。
地界上更可压制妖力与灵力。
当然,这只是针对暗处之人,手持皇令,奉诏干活,顺应人皇所指,自然还有着一定助益。
刘湛与俞谦之,就是两个不同派系人,一个几乎时时刻刻驻扎在京城,一个则在外省巡查。
相比下,俞谦之的学问更受皇帝信任。
刘湛也不好不给面子,况且,自从十七年前搅动风云又消失不见的人再次出现,刘湛这心里始终隐隐不安。
他有心与俞谦之合作,态度比前些年已好许多,听到俞谦之这样说,就也不掩盖,说着:“我怀疑,就是那个妖人。”
“我也是这样的感觉,那气息分明就是他。”俞谦之沉吟:“但也可能只是障眼法。”
当年,那人暗中借邹秋玉之口搅动风云,使今上登基,又借邹秋玉陷了太子,直到今上杀了邹秋玉调查,才抓到了蛛丝马迹。
皇帝震怒,派有司巡找,可就算偶尔有了进展发现,都被发现只是那人设下的迷阵。
那人就像是一只恶劣的猫,戏耍着他们。
偏偏自己这一边也是各怀心思……看一眼刘湛,对此人,俞谦之始终带着警惕。相信刘湛对自己,亦是如此。
本就在实力上不如那妖人,己方又并不团结,也难怪十七年过去,连那人的影子也没抓住。
久了,对此人的忌惮,以及知情的人,都越发多了。
刘湛皱眉:“不管是不是他,在京城施法,先抓到了再说。”
就在二人低声交谈的时,一人从远处疾行而来,对俞谦之行了一礼,报告:“俞大人,已查过了,附近房子是几位朝中大人,分别吏部周大人、贺大人,以及刑部的蒋大人。”
顿了下,又补充了一句:“淮丰侯府也在这一带。”
俞谦之微微蹙了下眉,随后舒展开了。
“盯着他们,看看他们最近有什么异常。”
“是!”
等那人退下了,俞谦之沉声对刘湛说:“这事皇上或已知晓了,宫中也有着炼丹士,你我没有抓到这妖人,需先进宫请罪,同去?”
“同去。”刘湛点头。
俞谦之朝远处打了个手势,一辆牛车很快行来。
赶车的车夫沉默不语,俞谦之自己走过去,掀开车帘,微笑对刘湛说:“真人,请。”
“真人,请。”刘湛也笑呵呵一让。
二人俱是摇头而笑,轻盈步上,同时上了牛车。
相对而坐后,俞谦之说着:“走吧。”
车夫顿时一扬鞭子,牛车缓缓行了起来,此地距离皇宫不算很远,二人坐在车内,皆是不语,闭目养神,连说话的兴趣都没有多少。
一个是尹观派掌教,尹观派是最早的道派之一,历史源长,可以说隐隐在诸道派中执牛耳。
一个继承了玉灵阳的道统,强调三教合一,主张儒、梵、道三教平等,提出“三教一祖风”的论点,获封烟霞真人,但论到合乎皇家,却是第一。
两人辩经都辩腻了,这里又没有外人,自然宁可养神入定。
等牛车停下,两双眼睛几乎同时睁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无论俞谦之,还是刘湛,都有了一种微妙的感觉。
皇帝身体微恙,又想到十七年前的那场事由来,二人对视一眼,越发沉默走了进去。
因着二人是皇宫常客,守门侍卫验过了令牌就放行,一路算是畅通无阻,有太监一直领着到了殿外等候。
两人到这里不知来过多少次了,几重明黄重幔垂下,地上方砖光可鉴人,回廊过道上,一重重门前都站着宫女。
门口站了八个侍卫,都是目不斜视,向里看,屏风两侧躬身侍立着五个太监。
此刻,大殿内隐隐有说话声。
二人都不是普通人,耳力过人,自然立刻就听清了。
会试?
俞谦之垂眸,看似在看着不远处的瓷瓶,端详着花纹,实际上正听着里面皇帝的说话。
皇帝神色疲倦,说话的声音很平淡。
“会试乃是朝廷抡才重典,事关取士选才,卿等既是这次的主考官,不可有半点疏忽。”
“这是考题,朕已亲自封好,你们带回去。”
“既负责这会试,你们三人就要担负起这重任。”
“办得好了,就是有功,要是有舞弊,不要忘了前朝大学士肖从波。”
说到最后一句时,殿内老者,虽声音平静,令下面站着三个主考官都瞬间后背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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