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穿越小说 > 西望:从华夏到东岸 > 第十一章
    数年后,全柳骏在釜山【侨垦会】的私狱中以大逆之罪被同胞压上重重的沙袋前,回忆起169年5月末的不眠之夜,仍然是一副意犹未尽的兴奋神情————

    起夜时,出于一种连自己都捉摸不透的心思,柳骏想去看看白日里被村民押来的几个“反东岸”游民,“真是些可怜人啊,不过好歹是上国百姓西吧!我为他们操什么心?”柳骏系好裤头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语着。说归说,柳骏还是静悄悄地摸了过去,他有些反感自己的鬼祟,可是这么些年随军征战下来,警觉些总不是什么坏事。

    篝火除了零星几个点还在燃烧着之外,都熄了明火覆上了艾叶、香茅之类的药草熏烤以驱蚊蝇,营地间弥漫着淡淡的香气,看押俘虏的黑番鬼上半夜又唱又跳喝个醉醺醺的,现在就这么三三两两的席地躺着,柳骏一个不留神脚下勾到什么,“噗”——柳骏摔了一跤,扑在一名健硕如牛的黑大个大腿边上,“西吧。”柳骏口里暗骂,那旗丁鼾声如雷,只是拿手挥了挥,似乎想要驱散扰人清梦的蚊蝇,柳骏庆幸没有惊动这些暴躁的黑番人,正当他要起身继续朝前走时,听到了几声响动——

    “动手吧,下半夜人睡的死沉死沉的,那边几个黑番”

    “嘘”管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听见有响动,小点声。”他压低嗓门,声音几不可闻。

    管槐树为自己刚才的大意对着众人报以憨笑状,孔六娃、方德生瑟瑟缩缩的蹲着,此刻他们已经被管氏三兄弟解放了身上五花大绑,衬着夜色,看着管槐树腕处血肉模糊的伤痕,既恐又愧。管长根轻轻拍了拍这俩人的肩头,似是安慰又似鼓励——“各自珍重,小心!”说完,努力地瞪着眼珠子,做出一副冰冷凶狠的样子。

    柳骏虽然没听见那几个人口里说些什么,但本该捆扎着的人此刻松了绑,也知道摊上事了,下意识的正要呼喊,突然想起和金吾圭争侨垦会会长失败,被构陷的哥哥鹤骏,‘立了功又如何,还不是金吾圭那酸措大领导有方。让他吃下瘪也是不错。’抱着偷着乐的态度闭上嘴缓缓挪到一俩大车旁,伏在车轱辘边上继续盯着那几个人。

    “走!”管氏三兄弟猫着腰互相对视一番,做出这个决定,下一步就生死未卜了。那边厢孔六娃、方德生鹌鹑似的一动未动,管田恨恨地看了一眼,拉上正要发作的槐树兄弟便往村西头快步摸去。方德生看了看孔六娃,低声道:“秀才,走?”孔六娃踌躇片刻,点了点头,拿手四下乱指,“跟着他们,先等下。”方德生拍下他的手,“除了来路,周围都是髡贼,入夜前我看过,管家那几个不傻。”柳骏看着这几人的动静,心下有种预感——这几人成不了事,出于好奇也跟了上去。就着远处的篝火,他看见朴振雄这时也迷迷糊糊地出来起夜,管槐树摸起道边的土疙瘩,掂了掂,够实沉够硬摸到振雄身后二话不说就往他头上砸去。振雄一身闷呼裤子滑落下去,瘫倒在地,管田跳坐上去,双手死死掐着振雄的脖子。柳骏见状,吓的脱口而出——“朴”,又立即捂上嘴巴,牙齿紧紧咬着嘴唇唯恐被凶狠的管氏兄弟发现。

    “快!好像髡贼发觉了。”管长根解下镇雄腰间的双色大棒子,拼命的捶击着振雄的面部,不一刻振雄连眼珠子都凸胀出来,也不知是被掐的还是被管长根打的。朴振雄看起来是活不下去,早上还跟自己说话来着,虽然他看不上自己,可眼看着好端端的大活人在自己面前被人弄死,全柳骏也是心有戚戚。跟着顺手摸了摸腰间,‘该死,铳剑和大棒子都没戴在身上。’正寻思着,后颈处感觉到一阵拳风,下意识的侧头一闪,那拳头砸在了右肩头,痛的他再也忍不住,嗷嗷大叫起来:“抓贼人啊,啊哟喂~抓贼!”孔六娃一惊,拦下方德生,急道:“方小哥儿,切莫造次,逃命要紧。”那边厢管氏兄弟也被全柳骏的呼喝惊动,不,确切说,营地都被惊动了,值勤的唐全礼吹响哨子,掰开枪机龙头端着枪就往呼喊声处快速跑去

    “你们走吧,前面那三个方向是对的,不过千万别一路朝西边,后边还有队伍跟来呢,也别往南”全柳骏搓着双手眼中露出哀求的神色。孔六娃已经在前面招手,方德生揪着柳骏衣领盯了一会,恨恨地放下他,跟了上去,二人绕过一辆杂物大车往东北角跑去,转瞬消失在夜色之中

    “报告!”罗佩朝着魏德万的营帐气喘吁吁的大喊

    “吵你奶奶的。就他妈知道瞎折腾瞎叫。该死的”老魏头不满的掀开帐幕出来,猫着腰抬头喝道

    罗佩急忙道:“报告排长!那个管长根跑了”

    “怎么回事?干什么吃的你们?!”

    “报告排长,都是八旗那些黑鬼,喝醉了在那里闹,累了全睡成死猪,就这样让管家的磨断绳子跑了,他们没理另外两个明人。”罗佩倒是回答的条理分明

    “你不是说管长根跑了么,怎么又是管家的几个?到底几个人?该死的。”魏德万抹了一把头发,发觉手上全是油,连忙往裤缝上擦

    “都跑了!他们姓管的三个是一拨,给追回俩,一个朝鲜人给敲破了脑袋,看样子是活不了了。管田是摔断了腿给捉住的,还丢了一把警棍。朝鲜人还在追,嚷着要报仇呢”

    “都他妈叫回来吧,追个屁啊,无量天尊。该死。”魏德万红肿的双眼穿过篝火看着黑漆漆的远方

    远远望着被捕的孔六娃,全柳骏感觉心跳的厉害,除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愧疚,更多的是担心他会不会揭发自己。但显然龙旭没时间再玩什么三堂会审的COSPLAY,直接下令将这些杀人逃犯都判处绞刑了事。魏德万很是恼火,这意味着还要搭建个绞刑台,‘根本就是在浪费时间!’他狐疑地盯着张江上下打量着,张江给看的发毛,却是不肯低下头申辩什么——‘随他去吧,老子是说过讲求程序正义,可也没比要跟你解释这主意不是我出的。’

    临近中午时分,朝鲜伕子们忙着打造大车,偶尔攀谈除了对朴振雄遇害忿忿不平也是莫衷一是,完全没有时间交流体会晚间的“恐怖事件”。103连和黑八旗还有村里那些可怜的人们,从早起开始到现在已经把民房都拔个七零八落的了,妇女们在嚎哭着叫天屈,孩子们则兴高采烈的闻着伙房棚里传出的肉香,拍着手叫着跳着“迎莫帅有肉吃”、“迎莫帅有肉吃”、“到东岸去!”晓事的少年两两结队,见着了这些起哄的小孩就是一顿暴揍,边打还边说:“狗日的让你吃俺家的猪/鸡?!”

    大槐树下,龙旭和里正等一干乡老围坐一圈品茗——真正的奢侈品,产自浙江的松萝,自己的私人珍藏。看着坐卧不安的土财们,他呷了口茶娓娓道来:“我们东岸是法制国家,保障私人财产,103连也不做那作奸犯科的恶事,我龙某人敢担保。诸位或者可以自费身份移民大东岸国,我国对明国的富绅待遇优渥。如今烟台港黑水港亦亟需各位鼎力扶持,若是不愿万里奔波,往此处也是很好。诸位安全问题更是不虞。”这些乡老也只能唯唯诺诺点头哈腰,龙旭看在眼里心情大好。终是没将“也由不得各位云云”诉之出口。

    值了夜的缘故,唐全礼倒是幸运地脱离了拔房这种苦力,也免除了心中的不安此刻他和罗佩在村口处观看军伕搭设绞刑台。伊嘎他烟瘾上来了,可是没人肯再给他蹭,他凑到罗佩身边,无聊的嘟囔着:“为什么不一枪撂倒?我也能用刀子把这仨王八蛋的脑瓜给切下来,呵呵,我挺喜欢波兰人的马刀,比军刀漂亮,看起来也好使。嘿嘿~~~”边说边嗅着香烟散发的烟雾,一直在往地上啐唾沫。

    “马刀算什么?”白舍娃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了上来,手上拿着铅笔和素描本,“那玩意和我们的枪刺一样马枪不上刺刀。懂吗?”

    “对!军刀只能是少尉才够资格用。你没看老魏头用的也是和咱们一样的刺刀?”罗佩把吸了半截的香烟塞到伊嘎嘴上,他知道这厮是没话找话,“这老头,还说什么‘铳剑’就挺好又趁手又轻巧。噗呲~”罗佩说到最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又说老魏头坏话呢?你这鸟人”高伙生笑着打趣,唐全礼一看,平日里说的开的战友都聚上来了,头有点大,偷懒也偷的太招摇了吧?高伙生从兜里掏出香烟,拔出一支,朝伊嘎摇了摇,伊嘎把嘴上的烟屁股一吐,留着哈喇子走了上前,正要伸手,高伙生抬起手往他头上摸去,嘴里喊道:“乖。叫大。”伊嘎头一闪避开了,快速的将他手上的烟抽了出来,跑一边去掏出裤兜的火镰就忙着打火

    “老魏排长啊,在南非时就是士官长了,当时全军独一份,现在也没几个这职位的,哼,你们那里晓得。”他又开始卖弄起秘辛掌故,“可惜不知怎么恶了上级,一直给压着哩。你看一排裴排长,军校毕业就是少尉,胎毛都没蜕完呢。”说着,拳头都捏紧了,似乎想起了什么,“三排的张排长,出身就不同,这个不要谈我可是为咱老魏排长不平啊,这叫啥事儿啊?妈的”见没人搭理,高伙生吐了口烟气,双眼漠然的凝视前方

    “我嘈,鸟人你搞个什么?”白舍娃不满地嚷着,打破了沉默,“他妈臭死了,我都不能画素描了。”罗佩拿着他那块擦枪油渍斑斑的绒布凑到白舍娃鼻头哈哈大笑,然而盯着素描本看了一阵,也笑不出声了,只见素描本子上朝鲜军伕搭建绞架的场景栩栩如生,层次丰富的明暗搭配仿佛犹如诅咒一般冲击着视觉。“像真的一样我宁可被伊嘎一枪干掉。待会可千万别让我收拾,那些个吊死鬼,可是一裤子屎尿。”他悻悻的自嘲着。

    

    一排的战士和朝鲜军伕领着车队率先出发了,连绵不绝像细流一般滑出这个曾叫韩家屯里的废墟。婆娘们挽着包袱哭号,拙劣的车轮响着吱吱呀呀的声音,马嘶牛嗷,孩子们或哭或笑混杂着犬吠,这片奇杂的声调冲破了家园丧失的哀伤肃穆气氛,但是每个人都知道,已经不能再像当初那样了。黑八旗壮丁先是傻笑着在侧翼跟随押送,但也渐渐被这种凝重所感染,唱起了来自遥远故乡的伤心调子。龙旭的好心情被这支送葬般的队伍给搅乱,他在马上叼着东方烟,对魏德万说:“执行吧。”旋即将腿一夹,策马离去。

    唐全礼从烟盒里掏出三支烟,放嘴里点上,呛了他一口,赶忙拿出来塞进了管田、槐树、和孔六娃的嘴里,“尝尝”然后拍拍他们的肩,“安心上路。”

    孔六娃默然的任由烟气熏着双眼,一言不发,管槐树叼着烟学着笑骂:“奶奶的,髡贼确是遮奢,能想出这等方便物事,倒是比旱烟杆子舒坦多了,爷爷我临死不亏。”

    伊嘎凑过来,眼巴巴看着唐全礼手里捏着的烟盒说:“狗子,给我来一支?!”

    “滚!”

    “快点,再拖就赶不上了趟了,过晌午了,他妈的,还能走多远?!该死的。唐全礼,你去宣判。矫情个屁,该死。”老魏头整理着武装带,拿帽子掸了掸袖章再戴好。

    “以华夏东岸共和国陆军的名义————”

    唐全礼脑海里一片空白。仿佛绞架上挣扎着的就是自己他其实并不完全识得龙旭颁布的判决书,那都是老魏头口述的大致内容,也完全记不清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他只记得,最后看见伊嘎望着还在摆动着的尸体在嘿嘿的笑,啐了口唾沫。

    魏德万领着队伍终于开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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