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君陈阿虎在心里念叨了一遍这个名字,没有太大反应。
像他这种连现今在位的皇帝都说不全的人,更别提前朝国主的名号了,只觉得这个名字一听就很厉害,不像他们这些人,随便被爹娘起个阿猫阿狗的名字完事儿。
陈阿虎跑下去跟弟兄们说了那位玄君大人的命令,反正也打不过,只得乖乖听命把船往海岸的方向开去。
接下来的大部分时间,玄君仍是盘腿坐在甲板上看海,只不过看的方向由无边的天际线变成了逐渐明显的海岸线,而他的眉头总是紧缩,似乎在思索着一件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事情。
十余日之后,海冦们将黑船靠近了一个隐蔽的海湾,寻思着终于要把这尊阎王也好菩萨也好送走了。
随着船头微微一震,黑船碰到了码头,停了下来。
玄君缓缓起身,看着前方碎石嶙峋的海岸和远处高大茂盛的树冠,手指扶在船舷上,轻轻地敲击着节奏。
“玄,玄君大人,船靠岸了。”陈阿虎凑上前来,多此一举地提醒着对方,暗暗祈祷他可以就这么下船离开。
玄君只是微微点头,吩咐道“把所有人叫过来!”
陈阿虎苦着脸照办。
当四五十号长得歪瓜裂枣,穿着邋遢衣衫的海寇整整齐齐站在甲板上之后,玄君才转过身来,语调沉缓“我要去寻找一个人,但是不知道他在哪里,只有一个模糊的方向。”
众人默默地听着,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他们说这些。
“我寻思着身边有些帮手可以更方便行事,”玄君缓缓地说出了他的目的,“我不强迫你们,但若有人肯做我的手下,我定然不会亏待他。”
他说完之后,便静静地等待着。
众海寇面面相觑,说实话没有一个人想要跟这个来历不明的鬼怪一路同行,但是万一没有一个人跟他走,他会不会一生气就把他们全部都杀掉呢?
陈阿虎第一个站了出来“小的没什么本事,但愿意陪大人走一趟。”
其实这并非他的本意,现在船老大吴禄死了,他就是这海上海寇们的新首领,驰骋汪洋,想想就觉得激动万分。
但是,玄君在说完自己的要求之后,目光刻意地停在了他身上片刻,目的已经很明显。
这几日他给玄君当跑腿的,传话的,估计是自己太利索,被对方看上,与其畏缩着不肯出来,惹对方生气,还不如主动投诚比较好。
陈阿虎站出来之后,七八个平日里跟他比较铁的弟兄也默默地站了出来,又有三四个在船上本来就混得不开的海寇说要跟着玄君大人。
玄君满意地看着出列的十几人,微微点头,没有多说一句话,便转身踏上木板,走下了黑船上了岸。
剩下的三十几号人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离开,没想到对方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了他们,随即又欣喜若狂起来。
船上一下子少了这么多人,他们这一趟抢来的货物不就少了很多人分吗?
众人忍不住挥舞着双手,抱在一起大笑起来。
已经上了岸走开了一射之地的玄君忽然转身,看着船上众人弹冠相庆,眼中怒意渐盛,右掌凭空推出,掌锋带得身侧的海寇不自主地退开了几步。
片刻之后,远处传来爆竹一般的声响,一阵噼里啪啦之后,巍峨高大的黑船开始冒出青烟,接着瞬间就垮塌成一堆木屑,掩埋着那三十几号没有反应过来的海寇沉入了海中。
陈阿虎等人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这座黑船虽然在多年的航行中已经逐渐破败,而且到处都是油腻腻脏兮兮的,但是毕竟也是他们这些人的栖身之所,没想到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了一堆漂浮在海面上的碎片。
同时他们也庆幸自己没有站错队伍,否则跟黑船一起葬身海底的便是他们自己了。
玄君没有耐心欣赏自己的杰作,对众人冷冷地道“走了!”
接下来的日子无需多言,基本上就是一群匪寇模样的男人骑着马横跨了大半个古羲大陆,一路上走走停停,就是为了寻找玄君想要找的那个人。
陈阿虎曾经壮着胆子问过他,要找的人叫什么名字,年纪多大,相貌如何,这样他们也可以替他留意着点。
然而玄君只是回了一句“我不知道。”让陈阿虎差点一口老血吐了出来。
时日久了,陈阿虎意识到,这位玄君大人并不是用眼睛去找人,而是全凭感觉。
每到一地,他总是闭上眼睛,也不知道一番什么样的操作,便能定出接下来的方向。
想着他又不是人,有些古怪的本事也就不稀奇了。
事情出现转机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大半年的时光。
这群海寇们跟着玄君,来到了一处青山绿水的小城邦,人口并不繁盛,多以种植稻米为生。
城内水田纵横,映照着头顶湛蓝的天空,田间地头的街坊们一边干着农活,一边聊些家长里短。
当这群目露凶光的匪寇们走进安逸的小城,把当地的百姓们着实吓个不轻。
玄君便让大多数人都留在城外等候,只剩下陈阿虎跟着他往城中走去。
他的脚步径直往一个方向前行,没有丝毫犹豫,似乎已经知道自己要找的人就在前方。
两人在一幢还算宽敞的宅子外停下了脚步。
“大人,您要找的人在这里吗?”陈阿虎小心翼翼地问。
玄君没有回答,只是远远地看着那个宅子敞开的大门。
等了片刻,有一个身材高大,骨架结实的中年男人背着布囊从大门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个二十出头的随从。
迎面碰上一个街坊跟他打了声招呼“秋员外,出门儿去啊?”
秋员外呵呵笑了两声“今儿个初一,去几家铺子里收账去。”
告别了街坊,秋员外与站在墙角的玄君和陈阿虎擦肩而过,露出一丝奇怪的表情看了一眼二人,但是没有停下脚步,仍是大步走远了。
陈阿虎正在好奇玄君大人既然是来找人的,为什么不叫住那个秋员外,大门口又走出来几个人。
这一次,是一个保养得宜的妇人和两个提着竹篮的丫鬟。
接着就有仆人牵着马车过来,一个丫鬟扶着妇人坐进了马车。
妇人从车窗探出头来,对留下的那个丫鬟道“我今儿去寺里上香,回来得晚些,小少爷从学堂回来,记得叮嘱他吃饭。”
丫鬟乖巧地应了。
马车渐渐走远,丫鬟也回了宅子,玄君仍是没有上前搭话。
他就这么在这家姓秋的人家门外静静伫立,看着那扇敞开的大门里时不时有人进进出出。
在陈阿虎看来,这就是一个普通地不能再普通的富户,不知道玄君到底在看什么?
两人一直站到了午后,陈阿虎觉得腿脚有些酸软,忍不住俯身锤了锤。
这时候,远处的田埂上传来一阵稚童的嬉笑声,吸引了两人的目光。
只见四个六七岁的男孩子,身后背着书囊,正打闹着跑了过来。
跑在最前面的男孩子生得眉清目秀,特别是那一双丹凤眼眸颇为灵动,让人一见难忘。
他身后的小孩子拽着他的布囊说“秋君清,先生今天又表扬你了,说你字写得好,还能把一整本《论语》背下来,你是不是该请我们吃糖葫芦?”
秋君清用袖子抹掉了额上的汗珠,眼眸一瞪,语气中带着一丝傲慢“我书念得好,先生表扬我是应该的,凭什么要请客?”
后面的几个男孩子“嘁”了一声,四下跑散了,各自回家。
秋君清理了理被伙伴扯皱的书囊,脸上还有些不平之色,在路过玄君身边的时候,小声嘀咕道“我熬夜温书练字,你们都在睡觉,凭什么要我请客?”
玄君看着小男孩走进了秋家的大门,一直冷漠的脸上终于浮出一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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