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外面如何风云变幻，风雨飘摇，风月阁中依旧是一副歌舞升平的盛世模样。六层的一间雅室里，一个带着银质面具少年打扮的人，姿态慵懒的喝着酒，尽显风流。
自小院离开的初雪，虽然理智上知道殷长卿的做法合乎常理，也明白这样是最好不过的。但心中那委屈却总也压不下去，反而一点点积蓄，越来越难以抑制。
初雪觉得自己现在这样不适合回雪院，仔细想了想，除了风月阁她在这偌大的临安城中竟然没有了别的去处。最后就只能来了这里。
晚间芸娘常常忙得脚不沾地，有亲信知会她初雪来了，她匆匆上来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出什么异常。初雪只说是过来看看，芸娘留下了一个贴身的小丫头照看，自己又下楼去忙了。
芸娘平日里除了养蛊打理生意，还有一个爱好就是喝酒。初雪打发了跟着她的小丫头，偷偷的把芸娘的藏酒搬了上来，一个人自斟自饮，看着窗外的月色，真真是对影成三人。
初雪平日里不贪杯中物，酒能软人口舌，乱人心智。她一直觉得贪杯误事，酒市穿肠毒药。偏今日她就想喝酒，想大醉一场，想要醉生梦死，想要求得哪怕片刻的忘却。
芸娘曾经和她说过，酒能解百忧，醉能消千愁。初雪一直不能苟同，她只觉得喝醉了只会难受，酒醒之后，忧愁也不会消失，不过是自欺欺人。可是今日，她忽然想试试。
一个又一个酒瓶滚落到地上，一杯接着一杯过喉而入，明明平日里酒量浅的很，这次为何就是醉不了。
“而你，竟这般冰冷歹毒，毫无底线。”殷长卿的话一直回荡在耳边，不停的重复，那张冰冷失望的脸，一直在初雪的眼前晃来晃去，只觉得委屈难当，渐渐化为愤恨。初雪狠狠的将酒杯掷向地面，展袖挥落面前的酒坛。
“凭什么？殷长卿，你凭什么？”声音里压抑着痛苦，颤抖而嘶哑。
好不容易脱身的芸娘想起楼上许久未见的初雪想上来和她说说话。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杯盏碎裂的声音，之后就是初雪明明不算大，却感觉声嘶力竭的质问。芸娘心中一跳，赶忙要推门进去查看，却被门口的十一拦住了。
“这是怎么了？”芸娘小声的问十一，刚才不还好好的，只是看起来不太精神，这会怎么听上去醉了，还这么伤心。
“让她发泄一下，总好过压在心里。”十一一直跟着初雪，自然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初雪平日里什么情绪都放在心里自己忍着，今日她能借酒浇愁，也不错。
两人都刻意压低了声音，也都听到屋内传来滴滴的哭声。初雪很少哭，即便是头几年亲人惨死，又被凤渊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她也只是最初的一段时间哭过，后来即使痛的昏死过去又疼醒，她也没有哭过。
“到底怎么回事？你和我说？”芸娘的神色凝重，严肃的问十一，在她心里，初雪不只是她的主子，也如同她的孩子一般。这孩子一向刚强，如今哭的这样伤心，芸娘这心里都要疼死了。
十一将事情大致的经过和芸娘说了一遍，为了保护初雪，十一一直在她的身边，殷长卿和她交谈的内容，他也听得一清二楚，语气都带着几分怒意。
“这混账皇子，我们初雪为他付出了多少，他怎么敢这样说。”芸娘听了十一的叙述，也是气愤地骂了一句，冤孽啊，初雪上辈子是欠了他多少，这辈子要还他这么多。
“他该死！”十一本就对殷长卿心中愤恨，如今更是有杀他之心。
“胡说什么。”芸娘掐了十一一下。“这小子要是死了，所有的努力不就都白费了么？将军一家的命，药王谷百十口的命，初雪这么多年的煎熬支撑，苦心经营，还有什么意义。十一你记住，并不是我们希望他活着，而是他必须活着。”
“我知道的，芸娘。”十一只是一时气极，他心中自有分寸。
两人在外面又等了一会，听着屋内的哭声渐止，芸娘才推看门。地上滚落了许多酒坛，还有碎了的瓷片，小心的穿过去，芸娘矮身坐到伏案的初雪旁边。
“哭吧，芸姨知道你心中委屈。”芸娘轻轻拍着初雪的背。
初雪转身扑倒芸娘怀里，双肩轻轻的颤动，显然还在哭，“芸姨，凭什么我要为他活着，还要为他而死？凭什么要和他一路？凭什么要对他动心？”除了委屈，还有不甘心，不甘心命运如此安排。
“那就不要他，芸姨带你回南疆去，过自在逍遥的日子。”芸娘的心揪成一团，这孩子活的太苦，没有一天快乐的日子，甚至到死可能都不能为自己而活。她一直不同意初雪回来，若是夫人和将军还在世，想来也不想她活着这般煎熬。
“我不能！芸姨，我不能！”初雪的声音颤抖，像是耗光了所有的力气，却不似刚才那般崩溃，“兄长，劳烦你去取些醒酒汤来。”
“要那东西作甚，醉了便醉了。”芸娘不赞同，好不容易醉了发泄一回，初雪本由醒酒很快，用不到醒酒汤药。十一却已经去了。
风月阁中常备醒酒的汤药，当然不是给客人喝的，而是给姑娘们喝的。很快十一便取来了，初雪端着碗一口气喝了，那模样看着本就没有几分醉态。
“你这孩子就是活的太清醒，没有半分恣意，才会如此累。”芸娘抱怨着。
“芸姨，我谋之事，牵扯多少生死，十分清醒尚且不够，怎么敢恣意，今日是我任性了。”初雪已经渐渐清醒，她从未如此放纵过自己，看来殷长卿对她的影响真的太大了。
知道初雪所言不差，芸娘也只能叹气，这性子真是像极了她的母亲，执拗太过，活的终是不够圆满。“你自有主见，我不多说，这里是你的家，你在这任性得。”
“多谢芸姨。”初雪起身，收拾了下，转身准备回府了。
“只是这就清醒了，可惜了我这些好酒。”芸娘唉声叹气，感慨上好的酒都灌到了初雪这个完全不懂酒的肚子里。
“哪里好了，又不好喝。”初雪故意刺激了芸娘一句，笑着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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