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她听到一声幽扬的口哨声,吹的是《丁香花》――一首于绝望中透着深情的曲子――恰如她的心思!哨声沁入心田,泪水潸然而下。为捉住那清音,索铃子走到屋外来到路边,看到柳眉站在自行车的后架上,撑着唐又康的双肩,他们在雨雪中悠悠畅游,口哨声是唐又康发出的。从最初听到哨声她就知道是他在吹。她的心被此情此景撕裂,一股撼天动地般的悲伤迎面而来。

    当口哨声消失无踪的时候,索铃子平静地揩掉泪水,回到卧室,坐在窗前,将头埋在臂弯里,凝望着灰暗的天空。

    唐又康的爸爸和妈妈辞职了。他们走的时候,开走了老板的一辆深绿色半新旧皮卡车。两口子半年的工资加全年奖金换来这部车,很值。这车平时就是唐爸爸在开,夜里四点开工上午十二点收工,将南进的海鲜由货运场转送至几个仓库。唐妈妈每天晚上十二点开工,从住地到市场分拣菜品分销完结,收工时差不多上午九点。

    双排座带拖斗。拖斗里放着他们的行李用品。

    张秋虎的父母带着他们的几件大包行李等在太升南路路口,这里是成都市热闹的电子产品聚散地,异常的繁华。交通警站在十字路口指挥车流按他的意思而不是按红绿灯的意思行走。一个歪戴牛皮帽身穿藏袍的导游领着一队藏民停在张树林两口子旁边,等着走斑马线。张树林两口子在等唐爸爸的顺风车。他们也辞职了。

    昨夜雾浓,太阳正努力地穿过云层。

    张妈妈有张苍白的圆脸,染了一头浅黄的长卷发。唐妈妈则理着短发,瘦瘦高高的。张树林瘦瘦的大约一米七八,理着平头,穿了一件黑色的羽绒服一条棕色的灯蕊绒裤子。唐爸爸身材偏矮,平板脸的上唇留着一排胡子,这排胡子以点晴之笔升华了他的个人形象,他常常为自己以如此聪明而简约的手法化腐朽为神奇而沾沾自喜。

    从成都到德阳有两个小时的车程。

    四个人说说笑笑很快就进入黑洞堰村。

    大约十一点。

    太阳端端地照耀大地,没有风。河边的树林里横七竖八地牵着晾衣绳,家家都在清洗床上用品。马上就要过年了。

    这时候唐又康在帮他奶奶摘蒜苗,婆孙俩坐在龙门口,一个掐掉焦黄的叶尖一个用小刀把蒜须削掉。柳眉回家过年去了。

    “明年清明我们在你爷爷的坟边栽几棵柏树。”奶奶说。

    唐又康“嗯”了一声。用的是汉语拼音的第一声。

    “前几天就开始梦到你爷爷,穿了一件旧衣裳。”

    “他要做啥?”唐又康吃了一惊,爷爷在那边过得很差吗?意思即是如此。

    “他朝我们家走来。还是生病时的样子,走路没有精神,脸色也不正。”

    唐又康又“嗯”了一声。带着重重的鼻音。

    唐爸爸把车子开到他们家的院子外,按了两声喇叭。

    唐又康和他奶奶停住手上的活抬头互望一眼,似在问大过年的会有谁个亲戚登门而来,扭头往门外望,没见人影却又听到两声喇叭响。接着是关车门的声音。

    是有人来了。

    “去看一下。”奶奶说。

    唐又康起身出去,一眼就看到了父母二人一左一右正从车箱里拿行李。他的眼里满是惊讶和喜悦。喜悦是因为看到了父母,惊讶则是因为看到了车。他喊了一声“妈”又喊了一声“爸”。之后,走过去摸车身。

    唐爸爸说:“这车如何。”

    唐又康说:“这是你老板的车。”

    唐爸爸说:“过去是我老板的车现在是我的车。”

    唐又康展颜一笑,说:“你的车?”心里想的却是“我们家”有车了,重点在“我”。

    唐爸爸说:“我买下来了。它现在属于我。”

    唐又康拉开车门坐上去,眼花缭乱于那么多的机械部件而无从下手。

    唐爸爸站在车门边,说:“滚下来。今年放暑假的时候去学开车考个驾照。”

    唐又康笑成了一朵开放的玫瑰花。

    唐妈妈抱着一个大大的黄色塑料袋进屋。唐又康拖行李箱跟在她后面。唐爸爸空手走在最前头。

    唐爸爸对站在屋檐下的老母亲,声音朗朗地喊了一声“妈”,“我买车了。今年春节你想去哪里我都可以载你。”把“哪里”咬得很重,意指任何地方。

    唐奶奶很满意地笑,说:“好。”

    唐爸爸的眼里升起一团晶莹的水花,自己的母亲,每次回来时,无论送她什么,哪怕最初那些年由于拮据而只送她一方丝巾,她都心满意足。他低头往院子里走,掩饰着儿子见母亲的亲切。

    唐奶奶宣布:“今天中午我给你们做回锅肉。再拌半边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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