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爸爸心里又是阵喜悦的酸楚。

    他快步回到车子边,不敢言语不敢回头。一眼见到停在自己家门前的那台二手皮卡,眼泪象堵不住的河水,滚滚而下。

    唐奶奶被她的儿媳妇拉着,站在院子里的阳光下,试穿新买的过年衣裳——一件暗红色的名牌羽绒服。

    唐又康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件淡黄色的时尚风衣。

    唐妈妈指挥儿子:“去把你奶奶的镜子拿来。”

    唐又康马上走到奶奶的屋子里,拿出来一个一尺长半尺宽镶咖啡色塑料边的镜子递给奶奶。

    唐妈妈说:“给你奶奶参谋一下。”

    唐又康把风衣重新放下,端着镜子,因为要就着镜子的高度,唐奶奶的身子和脸就动来动去的。

    唐又康说:“奶奶穿这个很有型。妈你花了多少钱?”

    唐妈妈说:“八百九十九。不打折。原价。正牌货。专卖店买的。”

    唐奶奶马上要脱衣,说:“太贵了。拿去退。”

    唐妈妈受到惊吓,说:“你说得简单。为这件衣服我再跑一趟成都市?来回不用车钱?给你买起你就穿。人生苦短,该享福时就享福。”

    唐又康说:“有花堪摘只需摘莫待无花空折技。”

    唐妈妈和唐奶奶都笑。好像手上不是拿的衣服而是一朵逗人爱的鲜花,手里、口里、满院子都是香气。

    唐又康说:“奶奶。你上辈子积了德,这辈子才会遇到我妈这么好的媳妇。”

    唐妈妈抬腿给了儿子一脚,儿子闪得快,没挨着。

    唐奶奶则高声说:“就是。你妈是个好媳妇。”特意将一个公婆对媳妇的“夸奖”态度大声表达出来。

    唐妈妈笑呵呵地,说:“还可以。大小长短都刚好。”

    唐奶奶也笑呵呵地,说:“大小长短都合适。颜色也好。”

    唐妈妈说:“去年给你买的那条奶白色起黑树叶花纹的围巾,你围着,再配这双暗红色的棉花高绑鞋子,整个,一,时尚俏奶奶。”

    唐又康和奶奶都仰着头呵呵呵地大笑。

    唐妈妈对她儿子说:“把箱子搬到客厅里去。一家人的过年衣服都在里面。”

    唐又康说:“妈,那件淡黄色的风衣好像是我的。”

    唐妈妈说:“不是好像是你的,而是肯定是你的。只不过,要穿这件衣裳有点小小的要求。”

    “哦?”唐又康不解。

    “吃过饭你爸爸跟你谈。促膝谈心。”语气加重在后面几个字上面。暗示有坏事临头。

    唐又康的脸色马上就变了,所谓‘促膝谈心’就是老子教训儿子。刚才还自告奋勇命令自己于暑假期间去学车,是一重大利好,莫非是,给个糖果还有一闷棍在等着?

    唐奶奶和儿媳在厨房里准备中午饭,唐又康拿着刚才捡好的蒜苗到河边去洗。河水清澈,长长的水草在水面下摇曳。

    唐爸爸去金家茶馆买酒,大声大气地跟金老板打招呼,说起车,唐爸爸笑得合不拢嘴,说:“花了我两口子半年的工资外加全年的资金。”很是光荣。

    金老板呵呵呵地笑,眉眼之间满是崇敬。

    饭桌上,因为有“促膝谈心”几个字搁支在心头,天欢天喜地的气氛中,唐又康不断地观察着老爸的脸色,心门欲开即关刚关又打开一条线,很忐忑。一直等着爸爸把矛头指向自己,结果到一顿饭都吃完了,他都没有成为焦点。奶奶开始收拾碗筷。以为危险已排除,抬屁股正要离席,冷不丁地,唐爸爸开口了。

    “康儿,我们这个家民不民主?”

    唐又康知道,开始了。他重新坐下。说:“民主。”

    “你要不要公平?”

    “要公平。”

    “怎样才算公平?”

    这个题目无法回答。他转着眼珠子使劲想,确实不明白那弦外之音。

    唐奶奶感觉到空气中的不寻常味道,一手握一把筷子一手端着一个盘子,站在桌边。唐妈妈后退了一步椅子,好整以暇。

    唐又康突感咽喉干涸,见酒瓶子里半点酒都没有了,汤碗里也是干的。他端了端腰,等着。

    唐爸爸知道自己出的题有问题,说:“我的意思是说,我们之间,父子之间母子之间,主要是指你和我们之间,需要点公平。”

    唐又康认真而耐心地等着对方放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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