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长陵倒是没再跟她争这个，只是想着天气不错，旭日和风的，便没有打发浓墨去取牛车来，打算按着原路，步行回去。
他扫了一眼浓墨手中，才问王羡：“这会儿饿不饿？”
王羡摇头说不饿：“夫子怎么总担心我会饿呢？早上出门前，在行馆吃过饭的，眼下又不到午饭的时辰，夫子当我多能吃？”
他就没再多说什么：“那咱们一路走回去吧，路上看看有什么想买的，目下不着急回去，你想逛一逛买些东西也是可以的。”
王羡立时觉得满头大汗。
她目下是个小郎君，哪有女郎那样逛集市买物什的，可崔长陵是一片好心，想着她没出过远门，也没见过这些，方才往青牛山来时，走马观花的匆匆逛一圈儿，也没有细细的挑慢慢的看，现在正经事儿办完了，倒腾出时间给她仔细挑挑拣拣的。
王羡在心里暗暗地算了算时间，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后半天就能回建康城，也不耽误崔长陵朝上的事情。
她这才欸的应下：“来之前，我一直担心，唯恐耽误事儿，误了夫子朝堂要紧事来着。”
“近来也没有十分要紧的，前阵子倒是处理了几件，最紧要的也都办完了，所以正好有时间带你出来走一走，而且嘛……”他顿了顿，“你问的问题，现在你清楚了。第一样，是我也没有弄明白的，第二样，你只消到这古刹看上一眼，凭你的聪慧，自己也能够领悟其中缘由。可要叫我坐在朝露与你细细的讲，便要麻烦许多了。”
王羡恍然大悟，连连点头：“怪不得夫子要带我到永兴县走一趟，不过夫子别说，这样一趟走下来，倒叫我觉得蛮有意思，方才古刹中，夫子问我可看出了哪里有不对，我仔细的打量每一处，就像是自己在断这个案似的，比往日更多出七分的认真和三分耐心，一处也不敢遗漏，唯恐有什么线索，是被我忽略掉的。”
这其实才是崔长陵的真正目的和用意。
她困坐建康城中，便永远一叶障目，她所见所闻，只有眼前方寸天地而已。
他还是想送她进廷尉府，今日的事实也证明，廷尉府，是最适合她的去处，她有天生的敏锐和细致，比起他或许有所不及，可就廷尉府手下那一干酒囊饭袋来说，还真没几个，有她这份儿眼光的。
她自己也有心钻研这个，能力所及时，带她在案发地走一走，叫她亲身感受一下什么是断案，又是如何才能找寻线索破了案，对她将来，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等回府后，继续翻你的书吧，等什么时候把那些书翻完了，廷尉府，就没几个人比得过你了。”崔长陵是个不懂谦虚为何物的人，夸起自己身边人，亦然如此，“你现在比他们眼光毒，可经验总归少些，若遇上要紧的大案，或是人命关天的，或是牵扯到士族之间的，你还是处置不好。”
“夫子是说，我没法子周全士族利益，更没法子游走在建康士族之中而毫发无伤，假使来日我真入了廷尉府，若有这样的案件发生，恐怕我得罪了人却不自知，若一味的追求真相，只怕自己也要损上三分，难以全身而退？”她三两步追上去，扯了崔长陵的广袖一把。
崔长陵脚步稍稍放慢下来：“你说错了一点。若你真入廷尉府，不管什么案子，你都得要一个真相。我不是叫你瞻前顾后，为自保而放弃追查真相，听明白了吗？”
王羡想她果然多心了，崔长陵并不是这样的人。
于是她松开手便笑了：“夫子说话太深奥，差点儿叫学生想岔了。”
“我就说你一颗小脑袋，整天不知都装了些什么。”崔长陵白她，却并非是生气，反倒无奈更多些，“不过其他的，你说的几乎全对。上京建康，富贵云集，是个最好不要轻易得罪人的地方，纵然到了不得不得罪的时候，也得拿捏着分寸，得罪完了，得叫人家明面儿上挑不出你的毛病，若留下了把柄还得罪人，那是给自己找麻烦。”
“所以廷尉府的大人们……”王羡本想问问他，是不是廷尉府中当差的人，都把这一套钻研的很透彻，深入骨髓的那一种。
这样的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又哪里有什么真正的刚直不阿，恐怕比之当年的廷尉卿元长庚还要不如，更不可能比得上荀况尚在廷尉府的那短短一两年。
可她转念一想，崔长陵毕竟掌管廷尉府数年之久，倘或廷尉府是这样的风气，岂不是他这个前任的廷尉卿有失有过了吗？
王羡的声音戛然而止，崔长陵却很快明白她的意思：“你不用怕说了我会生气，当年我掌管廷尉府，这样的风气一直存在，我却从没有下手整顿过，宪之，考考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他们没有夫子这样的出身吧。”王羡抬眼看他，“夫子当我是三岁的孩子吗？拿这样的问题来考我，我要答不上来，岂不成个傻子了。”
“可你答上来的，却只是其一而已。”崔长陵双手对插在袖管中，又垂臂至于小腹前，“还有别的，再想想？”
王羡犯了难，一时沉默下来，他倒也不催，给足了她时间静静地思考。
三个人一路走，可谁都没有再说话。
过了约有一刻钟，王羡苦着一张脸说想不出：“学生果然还是愚钝的，夫子的问题，若含了深意，我便想不出了。”
“不是你想不出，是你不懂为官之道罢了。”崔长陵说不出心里的感觉，那是既庆幸又有些失望的。
大道理教了她很多，做人的、做官的，也没少提点，可问出这个问题，她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
但他又庆幸她什么也不懂，反倒显得纯真干净，况且现在的廷尉府，缺的也正是她这样一个人。
“但请夫子不吝赐教。”王羡站住脚，又十分恭敬认真的长作下去。
他伸手扶她：“别动不动拜这么大的礼，看着怪生分的，我说你听，你可要记好了，教过你的道理，我都不会再说与你第二遍，倘或你忘了，疏忽了，一次我纵你，两次我容你，若然三番五次犯了，咱们之间，就再没有什么师徒的情分了。”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w/w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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