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得意洋洋又回到脸上，还带了些意外与惊喜，一面说是，一面去扯崔长陵的衣袖，摇着他胳膊问他：“夫子怎么知道的？难道就不能是，歹人掳了我，入小院的时候弄掉了我的腰佩，或者是事情败露，他们提前得到消息，要对我不利，带着我换地方，临走时候匆忙，弄掉的吗？”
崔长陵叫她摇的有些心神荡漾，她那张脸太过明艳灿烂，哪里像个小郎君的样子，人又娇嫩，可偏偏受了这么一场惊吓也不害怕。
他刚进门那会儿，她满脸的委屈，叫他看着很难受，本来还打算等问清楚了，再好好安抚她几句，晚上叫做几个她爱吃的菜，好好给她补一补，养养神。
可是没成想，她一转脸倒又没事人一样了。
崔长陵无奈的摇头，拉下她的手：“怎么孩子一样。”
他满是宠溺的语气轻斥，一点震慑力也没有：“你身上的东西都金贵，腰佩哪里会随随便便就脱落，况且赵孟然说了，他无意伤你，更不敢伤你，今次行事，不过是一时乱了章法，唯恐我是来翻当年旧案。”
王羡忍不住要拧眉：“当年的案子，果然与他脱不了干系吗？”
她低头摆弄着指头，好半天才又仰头看崔长陵：“那他的罪，一定很重。”
“为什么这么说？”
“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他仍心有余悸，夫子不过微服到此地，难道就不能是来看风景的了？”王羡一面说，一面自顾自的去倒了杯水来喝，“况且这样把我绑走，连我都能猜到是他指使，更何况夫子睿智。赵孟然不会是个糊涂的人，不敢当年也做不下大案，还能叫蒋之行一人扛罪了，可正因为他不糊涂，才更加证明，当年的罪行一旦被揭露，他无从担待，不然今次也不会出此下策了。”
她把内心想法同崔长陵尽数说了，又对当年的真相感到好奇，叫声夫子扬声就问：“赵孟然当年到底做了什么？”
崔长陵含糊其辞想要遮掩过去，他无意去调查了，就算调查清楚了又怎么样呢？
那一定是最丑陋不堪的过往。
他识人不明，看走了眼，他认栽，等到回了建康城，事情传开了，旁人笑话他是一定的，他没什么好说。
可是那些丑恶的真相，他并不愿王羡知道太多。
崔长陵此时其实有些不安与后悔，过早的让她接触这些，对她而言，未必是好事。
他不想她再追问，又着实好奇她如何脱身，便有意的转了话头：“你要问的，我都与你一一解答了，现在总该告诉我，你是怎么脱身的吧？”
王羡不买账，小嘴一撇：“夫子何曾一一与我解答。人家说为师者，传道受业解惑，可我问夫子，当年赵孟然罪行如何，夫子却遮遮掩掩，不肯告诉我。”
她闹脾气，其实有些撒娇，毕竟受了场惊吓，心里再笃定赵孟然不敢伤人，说不害怕也是假的。
王羡是这样的，她平日害怕的时候，就爱闹，越是怕的厉害，就越是要跟身边人闹上一闹，怄个气，叫人家哄着她才行。
崔长陵不知道她这个底儿，但见她这样，嘴角不自觉往上挑：“不是不肯告诉你，这事儿我得先回陛下，等圣心裁定，才能再说，况且里头的腌臜事情，坦白来说，我确实没打算告诉你。”
她啊了声，倒没想到这一层，小脸有了些许红晕，低声也不知道喃喃了两句什么，反正崔长陵是没听清。
他因没听清，就想细问：“嘀咕什么呢？”
她连说没有，接的很快，反倒更叫崔长陵心中生疑。
王羡吸吸鼻子坐下去：“脱身那会儿其实没什么，他们三个人看我一个，我本来也害怕，但估计他们看我身量小，又一脸的惊惧，根本就没防着我，抓着我问了几句，我只放声干嚎，他们拿我没办法，又实在听不下我的鬼哭狼嚎，屋里没人守着我。”
“那绳索……”崔长陵听她说那伙子人抓着她问话，不悦的眯起眼，“我看过，是利器割开的，你随身带着匕首？”
她说不是：“我又不舞刀弄枪，怎么会随身带匕首。”
回了这样一句，她又扬了笑在脸上：“我打碎了他们喝水的杯子。外头看守的那个男人冲进来，凶神恶煞的骂我，我说我渴了想喝水，但是手绑着我不方便，不小心打碎的。”
崔长陵便明白了。
她古灵精怪又临危不乱，心里或许有害怕，却知道自己最该做的，是自救。
打碎杯子的同时，她一定藏了碎片在手上。
她这张脸生的无害，同你示弱时，再挂上三分的委屈，面对那些掳走她的坏人，再带上些惊惧与胆怯，三个成年壮汉，又怎么会把一个年仅十四的士族郎君放在眼里。
她鬼哭狼嚎的，人家受不了，大约就都守在院子里，没人在屋里看着她。
他一时想通了这些，突然上手去拉她左右手，把手心儿展开了仔细看：“碎片能割断绳子一定很利，伤着手没有？”
王羡不好意思，略低了低头：“我没受伤，就是跑的时候太匆忙，绊了一跤，估计是磕着膝盖了，但也不大严重，没什么事。”
崔长陵这才撒开手，转头吩咐冯伦去请个大夫来：“是我大意疏忽了，早该叫冯伦去请大夫，就算没伤着，也得请个脉，才好安心。等明日一早咱们动身回京，回去后再好好让大夫给开个安神的方子，这次闹出这样的事……”
他拖了尾音，几不可闻的叹气：“你大兄还特意交代过，你是个不能沾染生气的，事事都该多些小心谨慎，我原先没当回事，可带你出趟京城，就闹成这样，等回去了，我还是亲自到你们府上去赔个礼才好，也省的将来……”
“夫子说这个做什么，左右我又没真的伤着，况且是赵孟然黑了心肝，同夫子什么干系？”她听他说要赔礼，便头一个不高兴起来，开口就打断他，“这次的事情，夫子手下的人不会多嘴，我也不会说，”她一眼横过去，扫过青衿和子衿，“咱们不说，我阿兄他们从何得知？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回了京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再说夫子真要去说，我爷娘又要白担心一场，倒不如不告诉他们，也省的他们为我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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