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羡这会儿哪里还有心思管那柄扇子，她只想赶紧送走荀嬿。
荀嬿这个人吧，没眼色出了名的，也不是说她傻，就是真不会看人脸色。
但是她也能理解，荀家数她最小了，她上头兄姊们，一个比一个精明能干，后来她进京，圣人又那么喜欢她，不管她做错什么，圣人都特别的护着她。
以前还听五兄他们说起过，圣人当年很疼爱荀嬿，连陛下都看不过眼，但就是拿荀嬿没办法。
王羡想着崔长陵还站在楼下，她真是怕荀嬿再多说几句话，就要当场露馅了。
是以她连连摇头：“一柄扇子而已，夫人既是为温侍郎买的，我也不能说什么，只能怪自己来得晚一步，与这东西无缘，更不敢叫夫人破费了。”
“哎呀，到底是我抢了你的，嗯……”抢这个字说出来怪别扭的，荀嬿长这么大也没跟别人抢过东西，说完了自己就顿了下，“也不是说抢，反正怪不好意思的，我又这么久没见你了，送你几样东西值什么？欸，我跟你说，我那个小女儿，现在正好玩的时候，回头你到我们府上，我给你看，真是逗死人了，对了，我给她买了个小如意锁，玉质十分温润，比圣人赏给她的那个都不差，你会看玉，替我看一看？”
她一面说，一面真的要翻出来给王羡看。
王羡紧张的不得了，她说这些话，就已经很不对劲了。
哪有人家的小郎君，能随随便便进别人家的内宅的。
他年纪是小，荀嬿大了她十几岁呢，但也没有这样不成体统的说法，更不要说崔长陵一直认为，她鲜少与外人走动……
王羡又往后退：“夫人，您又把我当成我们小幺了。”她赔了个笑，透着些许疏离，“我目下在尚书令府学本事，今天也是跟着令君一道来的，不能陪夫人多聊。早上回了一趟家，倒是听我六兄说起，小幺这几天身上是不太舒服，等过两天她好了，我见着她，一定告诉她这些，叫她到府上去看夫人和女郎。”
荀嬿这时才把眼神瞥向楼下，果然看见崔长陵一身青色长袍，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们。
她更糊涂了。
王羡和崔长陵……这是怎么个意思？
她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前阵子她听子章说过，太原王宪之命好，得了崔长陵青睐，一道圣旨住进了尚书令府，往后就跟着崔长陵学本事了。
但是现在跟着崔长陵的，却是王羡？
“阿羡，不是说是你……”
她话没问完，王羡连忙就打断了：“令君还在楼下等着，我就先告辞了。”
她把这句话丢出去，拔脚就走，背影落在荀嬿的眼里，简直成了落荒而逃。
王羡知道，这趟一定会出事，而且是大事。
荀嬿不可能三番两次把她认错，一口一个阿羡，透着那股子亲昵，分明是多年的朋友，想瞒过崔长陵一定很难。
而且荀嬿她吧……王羡和王宪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肯定想不明白，这事儿等她回了家，一定会告诉温子章。
她想不明白，可不代表温子章想不明白。
王家的女郎王羡，女扮男装瞒天过海，住进了崔长陵的尚书府，还是靠着一道圣旨住进去的，温子章立马就能想通！
温子章是温祈道的幼孙啊，论理来说，他跟崔长陵应该还挺亲近的才对。
王羡觉得头皮一阵发麻，脚下虽然很快，可是这短短一层的台阶，她却仿佛走了很久很久。
崔长陵就站在那里，以前她渴望靠近他，现在却不敢……
她心里生出怯意，根本不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要怎么解释。
这是个致命的意外。
她刚住进尚书令府没多久，同崔长陵的关系也才刚亲密起来，而这一切，就要结束了吗？
崔长陵看着她步下来，早没了方才的气势和气焰，整个人是说不出的颓败。
他眯了眼，又去想荀嬿的那些话，还有她的那些反应：“宪之，你认识荀夫人？”
王羡脚步一顿，抬眼先看他，又扭头往楼上望过去。
荀嬿还站在那里没动，目光一直都落在她身上的。
王羡深吸了口气：“认识，交情也还不错，她跟我们小幺走得近，虽然年纪差得多，但是关系特别的好，我以前总是闷在家里，跟小幺年纪最相仿，也最能玩儿到一处去，荀夫人有时候登门找小幺，小幺会拉上我一起的。”
她不知道崔长陵会不会信，大概是不会的。
他们这样的人家，教出来的孩子，没有十分荒唐胡闹的，怎么可能叫个郎君和荀嬿一处玩闹？
果然崔长陵从鼻子里挤出个音调，但是王羡分辨不出那是什么意思。
她看见崔长陵脚下动了动，方向是……
“令君还有什么想买的吗？”她不敢让他上二楼，怕他问出什么话，而荀嬿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出卖她，于是她两步追上去，“荀夫人买走的，是一柄麈尾扇，扇柄是玉质的，那玉触感很好，品相也极佳，我本来是想买来送令君的，就怕你不喜欢，白花银子还浪费东西，所以早上没有买，想等着后半天一起来的时候，你若中意，我就出银子买下来，没想到荀夫人看中了……”
崔长陵哦了声，却不看她：“宪之，你拦着我做什么？”
王羡心头立时凉了半截。
他果然是起了疑心的，而且这份怀疑，一定不是三言两语可以掩饰过去的。
他想上去找荀嬿，明知道于理不合，他也想上楼。
他想问什么，王羡不知道，但是一定跟她有关系……
王羡讪讪的笑，僵硬的很，退开些许：“我哪里拦着令君了，令君想的也太多了些。”
“你别怕，我不会上去，我和言青虽然亲近些，可私下里这样与荀夫人面对面，毕竟不是礼数。”崔长陵噙着笑又退回去，没再看荀嬿，可也没再看王羡，而是径直就往外走，“什么也不用送我了，我什么也不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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