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尚书令府的时候，王羡是在崔净瑛之后下了车的。
她那辆车，本来就跟在最后头，眼下她心里又有鬼，虽说崔长陵把事儿都说开了，可带着她仍旧住回来，谁知道他会不会抓了她问东问西。
这府中没了诸位阿兄相伴，她要一个人面对崔长陵，说不心虚是假的，总归底气不足。
也正因为如此，王羡下车那会儿，磨磨蹭蹭的，要不是青衿催她，她还不知道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她提着长衫下摆处，闷着头只管往台阶上，也没料着崔净瑛在前头堵她的路，身后青衿来不及拉住她时，她已经一头撞在了崔净瑛身上。
好在是崔净瑛看得见她，她撞上来那会儿，就已经有了防备，是以也只是晃了下，倒没至于踉跄。
王羡冷不丁撞了个人，自己也吓了一跳，往后一退，差点儿没一脚踩空，还是青衿手快才扶稳了她。
她站定住，拍着胸膛定心神，才抬头看上去，一见是崔净瑛拦路，小脸儿便先垮了三分：“女郎好好地，怎么不走了？”
她已经尽可能的把语气放轻柔，让自己显得谦逊有礼，这毕竟是人家阿兄的府邸，哪怕她知道，崔净瑛目下是有意在拦路的，也不能够同人家置气。
可她哪里想得到，崔净瑛压根儿就不卖她这个面子，也不领她这份儿情。
崔净瑛端的气势十足，小小的身量，还没王羡人高呢，手往身后一背，因站的高些，竟也居高临下的打量王羡：“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一句话了不得。
王羡这回本来就认倒霉，栽在一时不防备，没想到会在玉堂春撞见荀嬿。
好不容易崔长陵那里暂且算是圆过去了，可事情到底要如何，她心里没个数，到底是惶惶难以自安。
怪不得人家总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目下连崔净瑛也……
王羡拧眉，吸了吸鼻子：“我不懂女郎说什么。”
“是吗？”崔净瑛却步步紧逼，显得那么咄咄逼人，“你长得跟你堂妹像，身上用的香，也跟你堂妹像是吗？你们王家的规矩可真怪了，好好的小郎君，爱用茉莉香，竟也没人管吗？”
王羡登时大吃一惊，崔净瑛怎么知道的？
茉莉香气本就极浅淡，寻常不易闻见，幽微淡然，她也因此才爱极。
只她虽又爱极，偏生对香道不是那么钟爱，每日便是用，也不过取量很少，寻常女郎一次用量若算十成，她顶多取个三成，就已经很多了，所以香气便更淡也更浅。
从前没人说过她身上带着茉莉香，外头人也很少知道，王家女郎爱极茉莉香气，不过是家中兄姊知晓，每每寻了好的来予她，或是八姐自己调了新的来给她用。
崔净瑛……崔净瑛已经也没怎么同她一处玩闹，大家不过一起赴过几次宴，接触实在算不上多，她又是从哪里得知的？
王羡这头想的出神，便没顾着回答崔净瑛这个问题。
然而这一切，落在崔净瑛的眼里，就成了她心虚了。
于是崔净瑛脸色更难看：“怎么？这也回答不上来？这样简单的问你几句话，小郎君也要心虚？可见小郎君是做了亏心事在先——”她倏尔厉声，“你到底是谁，这样子接近我阿兄，安的是什么心，又是什么目的？当着府门口呢，你可别叫我说出好听话来，十一……”
她后面咬重的话，听的王羡一个激灵，浑身抖了一抖，可又无能为力。
崔净瑛摆明了聪明的很，认出了她就是王羡，那微动的朱唇，想叫的，不是十一娘，却又是什么？
不过崔净瑛那一嗓子没叫出来。
因崔长陵去而复返，沉声呵住了她。
本来崔长陵心情不佳，也就一时懒得理会她两个，下了车自顾自的入府去，把人都丢在了身后。
但走了没多大会儿，遇上崔平，往他身后找寻了半天，问他怎么不见女郎。
崔长陵这才反应过来，崔净瑛根本就没跟着他进府，而王羡，也十有叫他这个宝贝妹妹拦在门口了。
刚才在王家的时候，小幺就是一肚子的疑问，这会儿回了自己的地盘儿，她还不闹个清楚？
于是他才匆匆折返，往府门口方向回来。
果然他人才刚到，就听见了崔净瑛那些咄咄逼人的话。
逼问王羡倒也罢了，偏生是那一句十一娘，决计不能脱口而出。
这是在大门口呢，真叫有心人听了去，王羡还怎么自处？王家又要怎么自处？
这丫头心里没个分寸计较，说话也不知道轻重。
崔长陵蹙拢着眉心打断她，三两步的上前去：“你不进府，堵在门口干什么？”
崔净瑛不服气，侧了身子恶狠狠的瞪他：“阿兄是不是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叫我说？为什么要骂我？是我做了亏心事吗？怕是另有其人吧。”
她言有所指，王羡更不知道该说什么。
面对一个崔长陵就够让她不知所措了，现在还要加上个崔净瑛？
再说了，崔净瑛这么不留情面，其实也叫她很生气。
她是骗了崔长陵，她也对崔长陵感到愧疚，可这不代表，谁都能冲她耀武扬威的，指着她鼻子来数落她，哪怕是崔长陵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也不行！
她先前是叫崔净瑛唬住了，才愣了神，崔长陵要是不回来，她根本不会纵着崔净瑛那张嘴。
只是这会儿崔长陵回来了，且开口就是先指责崔净瑛，反倒叫她不好同人家置气……
“夫子，这……我……”她搓着手，“女郎问的那些话……”
她有难言之隐，崔长陵又不是不知道。
是以崔长陵只瞥了她一眼，一摆手：“先进府再说。”
可崔净瑛还挡在哪里，王羡动，她就跟着动，摆明了不叫王羡进门的意思。
崔长陵脸色一黑：“你再胡闹，现在就送你回家，叫平叔跟阿娘说，你又在我这里很放肆，看阿娘罚不罚你。”
崔净瑛瞪圆了眼睛虎着脸：“阿兄这是在袒护她吗？凭什么是我放肆，凭什么要罚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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