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遥之感到头皮一阵发麻，事到如今，才有了三分危机感。
陛下钦点的事儿，那就是打算叫小幺入廷尉府的，当初那么看重，他也不是不能明白过来。
太原王氏虽说在士族中关系复杂，但毕竟地位摆在这儿，将来小幺要真的能上了手，接下廷尉府的差事来，谁的脸色也不用看，她有是崔长陵一手教导出来的，作风行事一定同崔长陵是一脉相承，这不正是陛下想要的吗？
可是问题就在于……
“可是这样一来，不是更不能叫小幺入廷尉府才对吗？”连看似头脑简单的王述之，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问题是出在了哪里。
他一句话脱口而出，旁边儿王遥之压根儿就来不及拦着他，他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自顾自的又往下说：“小幺毕竟是个姑娘家的，陛下寄予了厚望，她怎么当得起？这可不是三言两语能糊弄过去的，一个弄不好，大家全都要完蛋。”
崔长陵心说是啊，弄不好，你们都得完蛋，现在好了，把我，把谢泠和温子章，也都一起拉进来了，所以你说对了，如今真的是，大家都得完蛋。
不过这些个道理吧，他懂，王家兄弟一定也懂，连王羡自己都清楚，真用不着王述之这样摆到明面儿上，说出来。
有些话直言不讳是坦诚坦率，可有些说出口，只能让大家都感到尴尬。
就好比眼下。
这境况是谁都没料想到的。
王家要早知陛下存了这份儿心，估计打死他们，也不会算计这么个事儿，叫女郎冒了名进尚书令府。
他呢？他要早知跟在自己身边儿的是个女郎非郎君，或是第一眼就看穿了王羡的伪装，就一定不会在陛下面前提及此人。
陛下要的，从来都不是寒门庶人，至少在廷尉府的差事上，是这样。
所以当日他问崔平，高门郎君和寒门庶人，哪个才是陛下要的，实则也是在劝自己，对王家这位小郎君，该更多出三分耐心和包容才行。
谁知道，一转脸，聪明伶俐的小郎君，摇身一变，成了千金万贵的高门小娘子。
崔长陵面无表情，瞧着王遥之脸上更是五光十色的，他嗤了声：“定弘兄现在还要怎么说？实际上，我还有个主意，就是比这法子要冒险的多，你想听吗？”
还要怎么冒险呢？
送女郎入廷尉府，坏了陛下所有部署，这还不算最冒险？
王遥之一拧眉：“你说。”
他连客套的敬语都省了，说起话来毫不客气。
崔长陵倒没太当回事儿，事情到了这一步，谁心里都不舒坦，王家人虽说是自作自受吧，可里头毕竟也有他们不知道的内情和缘由。
他收了笑，又严肃认真起来，眼角的余光扫到王羡，发觉她一直都盯着自己瞧，目不转睛的：“女郎就不要再回我那里了，真有点什么事，我也担待不起，至于陛下面前——”
他做了深呼吸状，把目光收回来，看着手边儿那盏王羡奉上来的茶，沉默了须臾：“我去回陛下的话，便说入了我府中这位小郎君，实则是王家女郎扮做男装一时的胡闹，而王家当日为什么不敢言语，我也能替你们在陛下面前分辨一二，可这算不算个欺君之罪，又要怎么发落处置，就真的全凭陛下心意了。”
实际上后头这个主意，才是最早就在崔长陵心里闪过的那一个，他不敢先说，不过是觉得，王家兄弟听了，会当场同他翻脸而已。
倒也不是怕了，就是觉得没这个必要。
事情出了，解决问题才是当务之急，吵翻了天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白费口舌，到头来还什么事儿也处理不了。
崔长陵的这个主意，实则同王遇之先前的担忧，是不谋而合了。
他那会儿着急忙慌的拉上谢泠去温府，怕的就是温子章把事情闹大，更怕温子章和崔长陵两个人一起，把事情捅到御前。
他说了，这事儿陛下可以自己察觉，但绝不是有朝一日，崔长陵告到御前去。
哪怕是背着臣工，可崔长陵毕竟知道底细了，陛下在处置起来的时候，就还要考虑到一个颜面的问题，这对他们家而言，便是极大的不利。
……
这件事情，崔长陵和王家兄弟一时间并没能讨论出个所以然，到底接下来怎么处理，崔长陵的提议，王遥之兄弟两个一个也没点头，但也都没有立时否决。
王羡没有在家里多待，崔长陵要走的时候，她提着长衫下摆就跟了出去。
王遥之不好拦她，也不大想拦下她，索性也就由着她去了。
崔长陵出了门，察觉到她跟在身后，也只是脚下顿了顿，没多说什么，像是默许了她跟着。
王羡提着的那口气长松下来，只是在瞧见崔净瑛时又下意识的捏紧了小手，她还是觉得崔净瑛像知道些什么，只是听了崔长陵的话，不多嘴罢了，一会儿回到尚书令府……那是人家亲阿兄的府邸，崔净瑛要问到她脸上来，她还不能跟人家置气啊。
崔长陵不知道她心中所想，但是脚步迈开的不大，方便她和崔净瑛一起跟上来。
王遥之送他们往府门口去，早前又打发了小厮给王羡备车，这会儿一众人出了门，他又客气了几句，无非是些极隐晦的，却仍旧边道歉边托付王羡这样的话。
崔长陵斜眼去看王羡：“这件事情，定弘兄也好好想想吧，或是郡公晚些时候回家了，你也该告诉郡公。这么大的事……天塌下来，太原王氏如今也还没轮到定弘兄来撑起这片天。”
王遥之一怔，显然没想到崔长陵说这个，这事儿到现在，想瞒也瞒不住了的……
他吸了口气，只说知道，便送了他们上车，其余的皆不再提。
唯独是王羡登车后，又撩开侧旁小帘，看着王遥之要回府中去，扬声叫了句阿兄。
王遥之一顿，没回去，只是回了头看她，温和的笑着冲她摆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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