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陈荃今天没找过她麻烦，而郑懋下了职又要拉她一起走，王羡心里也不是没想过，八成也是为了昨日下职时，先有高平郗衍之找上门，看似与她私交甚笃的样子，要拉她去喝酒，而后有崔长陵亲自到府衙来接他回家。
陈荃和郑懋，应该都是知道的吧？
王羡一路上跟着郑懋一块儿往府衙大门口方向去，却只字未言。
郑懋自己一个人兴致盎然的说了半天，发现她根本就没接茬儿，脸色微变了变，只是等到叫王羡的时候，就有已经恢复如初了。
王羡啊了声：“走神了，对不住啊。”
郑懋眯眼看她：“这一天也无事，怎么下了职反倒心不在焉的？”
“你也说了，我是一日无事。”她叹气，颇有几分无奈模样，“我好歹也是奉旨进的廷尉府，大人什么差事也不委派我，难道就叫我一直这样游手好闲的吗？想想就头疼。我也不瞒子勉兄，令君为着陛下钦点四个字，对我抱的期望甚高，昨儿不是来接我吗？一路上问了好些在廷尉府如何的话，我都不知道怎么答他。”
郑懋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冷笑。
他就说这个人一点儿也不简单，偏陈荃拿她当初出茅庐的傻小子一样糊弄。
人家生来就高贵的不得了，狐假虎威这四个字，估计从小就知道是什么意思，她要在建康横着走，仗的能是谁的势？还不是太原王氏，如今又多一个崔长陵吗？
进了廷尉府当差，王家人手不可能神这么长，陈荃只要不明着整治她，她就是回了家去告状，王家人也没办法，至多是暗地里给陈荃使绊子，只是气量未免又太小，说不响嘴，给同僚们知道了，也太丢脸。
可崔长陵不一样。
尚书台，那实实在在压着廷尉府一头呢。
陈荃当年又在他手下做廷尉监，本来就是叫崔长陵压了一头压惯了。
昨儿她就已经搬出了崔长陵来吓唬人了，不过陈荃傻，没听明白人家的意思罢了。
她现在话里话外扯这个，大概其是想告诉她，往后的日子里，还得这么客气着，这是想叫他醒醒神，看好了风到底往哪儿吹呢？
“这种事也急不来，你才刚来两天，怎么就算游手好闲了？”郑懋顺着她的话来劝她，“咱们这里，平日本来就清闲，令君也不是不知道，你就是实话实说，他也不会说你什么，我瞧着令君倒很器重你，要只是为了陛下的钦点，也犯不上还亲自来接你，你也不要胡思乱想了，等过阵子两位大人回来了，说不准有你忙的。”
王羡越发在心下冷笑。
郑懋真是拿她当三岁的孩子哄。
也亏的是她昨日问过了崔长陵，知道廷尉监和廷尉正一起去了吴郡，且是为了一桩不该多问的事去的，这事儿，崔长陵没告诉她，那她就是回到了家里，都不该开口问三兄，问了就是叫三兄为难，也是给自己招惹麻烦。
郑懋昨日提起，是有心示好，那么今日再提，只怕就是别有用心。
长袖善舞这四个字……
她倒是觉得，郑懋这人，心眼儿其实小的很。
她不过搬出崔长陵说两句嘴，也是有心叫郑懋以为她实则是个怂蛋，受了两天冷落，实在是怕了，抬出了崔长陵来吓唬他，想叫他多亲近她，多热络些。
可郑懋倒好，大概是不爱受人威胁或警告吧，转头就想挖坑害她。
倘或她真是什么也不懂的小傻子，这会子八成就会拉着他追问廷尉监的事，说到底她如今是廷尉府的官儿了，按小傻子的想法来看，问一问，也出不了什么错。
王羡真是想骂人，但表面功夫还得做，只好装作没听见一样，打死也不追问他廷尉监的事儿。
郑懋一点也不意外，问这个无非是试探试探，她昨日回了尚书令府，到底有没有问过崔长陵而已。
她要是问了，就知道这不是她该过问的，他提起，她也不会再追问。
不过——她要真的追问了，他不咸不淡的说几句，不至于惹祸上身，还能叫陈荃责骂她，正好也证实了，她昨日未曾问过崔长陵，反正陈荃本来就不待见她，甭管她有什么大错小错，丁点儿马虎的地方，陈荃只要抓住了，就能逮了她劈头盖脸一顿骂。
她这个年纪，这样的出身，指定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横竖他是看戏的那一个，才不管他们会闹成什么样子。
只是眼下她既然没追问，那就是问过了崔长陵，且崔长陵果真不藏私，与她说了其中原委的。
这话他还真是没说错啊。
崔长陵哪里只为陛下钦点四个字呢？对这位太原王氏的小郎君，崔长陵应该是极其满意的才对，拿了十分的真心来教导，是盼着她有朝一日能成才，能顶天立地的独当一面吧。
两个人各怀心思，不多时府衙大门便在眼前，王羡走的却又慢下来，她不确定，门外崔长陵到底在不在。
郑懋见她慢下来，咦了声：“怎么了？”
她说没事，不动声色的吸了口气，才重又迈开了步子。
崔长陵是没在府衙门口等她的，王羡步出来没见着人，失落和后悔夹杂在一起，涌上了心头。
然则郑懋眼比她要尖，本来打算告辞就走，此时却站住了脚，叫了声宪之，伸手虚空指向了不远处：“那是不是郗大夫？”
郗衍之？
王羡下意识就皱眉，连小脸儿也一起垮了下来，脸色难看的不行。
她顺着郑懋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里摇着一把折扇，身形颀长的人，不是郗衍之，却又是哪个？
郑懋还站在这里，她不好太不给郗衍之留面子，更没法子甩脸子就走。
至少在郑懋眼中，郗衍之还是与她私交不错的，没道理见了人，连个招呼都不打，吊脸子扭头就走。
王羡真是厌恶他，又把崔长陵昨天说的那个法子提上了心，想着明日就得回家一趟，赶紧同阿娘告个状，好歹请三叔出面，找上高平郡公，也该问一问，他高平郗氏是不是就是这样教导子侄的，恁的惹人厌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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