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郗衍之往观微楼的一路上，王羡心里不停的犯嘀咕，倘或昨日没有跟崔长陵怄气，又或者，崔长陵再大度些，今日不想着跟她算账，那郗衍之就截不住她了，哪怕是迎面撞上了，他总不可能从崔长陵手上把她硬生生带走吧？
现在把一切说开了，好些时候，崔长陵就成了她最好的保护，有什么事儿，把崔长陵往前顶一顶，能省去她不少的麻烦。
王羡越想越觉得不爽，分明昨天崔长陵好言哄她，她怄气诚然没道理，但还是他惯出来的，结果睡了一觉，他翻了脸，又惦记着她昨天的无理取闹，说过的话也不算数了，她下了职，他却不到廷尉府来接她。
哪里有这样的！
崔长陵明明知道，郗衍之一直心怀叵测，牟足了劲儿要窥探她身上的秘密，昨儿能来拉着她去什么春风如意楼，今儿就能来拽着她去个秋风如意楼。
她一路走神，好在是郗衍之话不多，几乎就没跟她搭茬。
这会儿观微楼出现在二人眼前，郗衍之脚下一顿：“既是我请你，王兄先请。”
王羡这时候才猛然回了神，也不跟他忸怩推辞，迈开步子就进了门去。
楼里的小二是很有眼色的，见了贵客进门，三五步就迎了上来，再一瞧是王羡，便呀了声：“贵人今儿又来啦。”
其实观微楼迎来送往，每天来来去去的客人简直数不胜数，要说小二再有眼色，也不可能把人人都记住。
只不过是王羡跟着的那一位——但凡有点脑子的，也都晓得，要把尚书令带来的每一个人，都记得清清楚楚，是以他本就多留了心眼，再加上王羡是次日又来，他当然能够一眼就认出来。
王羡脸色并不大好，然而小二满脸是和善的笑，她也不好意思跟人家吊脸子，挤了个笑说是。
郗衍之跟在她身后，要了个雅间，打断了两个人的交谈。
……
崔长陵从尚书台回府中去，浓墨服侍着他换下官袍朝服，他拿了打湿的帕子一面擦手，一面问浓墨：“十一娘呢？”
浓墨搭衣裳的手一顿，怔怔的回头看他：“女郎未曾回来啊。”
崔长陵的动作便彻底僵住了。
他眉头紧锁，把帕子捏了捏：“派人到廷尉府去看过没有？”
浓墨吞了口口水：“那毕竟是廷尉府，郎君不在家，我们怎么好轻易派人去……况且女郎如今是当值的，要是一时有什么事儿绊住了脚……奴才没敢擅自做主。”
他说了这么些，其实是根本就没想过，要打发个人到廷尉府去看一看，怎么下职的时辰过了这样久，王羡人却还没回家。
崔长陵是不怕王羡乱跑的，这丫头虽然看似野得很，从前在她自己家里时候，也没少胡闹往外瞎跑，但现在摇身一变，做了太原王家小郎君，她反倒学会了收敛。
先前住进来，不得他的话，她是绝不出门的。
他眼下怕的，无非是陈荃有意为难她，刻意的绊住了她，又或是……郗衍之啊。
崔长陵把帕子扔回了铜盆里去，溅起来一大片的水花，洒出来的水珠落到青灰色的石砖地上去，洇湿一小块儿，却又为着天气燥热的厉害，眨眼的工夫，又消失不见了。
浓墨惊诧的看着他把腿往外走，连忙跟上去：“郎君这是要去哪里？”
崔长陵没好气的白他：“我交代你的话，你都忘完了吧？”
浓墨赶紧说不是：“但奴才说的也是实情啊，女郎如今做了廷尉平，又不是家里的孩子了，外人眼里看着，女郎是个能独当一面的郎君，就为着晚回家了一会儿，奴才就打发人去问，况且还是您不在家呢，叫人知道了，怎么看女郎，又怎么看郎君呢？廷尉府难不成是会吃人的地方，把人放进去，就这样不放心吗？还是说女郎实则外强中干，是个草包，处处得郎君您忧心呐。”
他倒不是为自己开脱，说这些，其实都是正经道理。
郎君是交代过，王家女郎身份不同，一丁点儿的把柄都不能叫人抓着了，是以她一举一动，他就得分外留心，尤其是入了廷尉府后。
他跟着郎君这么些年，官场上的好多道理和人情，他也多少是知道的。
廷尉府有陈荃那样一位廷尉卿坐镇，当然该紧着看顾女郎才是。
但什么叫看顾？出了事儿，陈荃找了她麻烦，明里暗里帮她摘去这麻烦，或是转头去警告陈荃一番，这叫看顾。
走到哪里也没听过，人家晚回来一会儿，就巴巴的要找到廷尉府去要人，这算看顾？这算哪门子的看顾！
崔长陵脚下生了风，根本没为他这番话顿上一顿：“那我这会儿回家了，亲自到廷尉府去一趟，你能闭嘴了？”
浓墨一怔，猛地想起了女郎在永安遇险那会儿，郎君他……
那时郎君也这样紧张来着，先是惊动了徐老先生，破了当年之约，而后又果决的拿了赵孟然，还几乎是只身去了那破院。
但那会儿女郎是身陷囹圄，人毕竟是在郎君手上出的事，郎君怕女郎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没法子跟王家交代，会那样紧张，是应该的。
今次呢？一是或有性命之忧，一是不过晚归家，这根本就不是能放在一块儿去比较的才对。
浓墨嘴角抽动，似乎有话想要问。
但是崔长陵走得极快，也没心思看他，一面走又一面吩咐他：“你去一趟御史台，看看还有没有人在职上，若有，就问问郗衍之今儿下了职之后说没说他要去哪儿。”
“郗三郎君？”浓墨先前想说的话，叫他这么一句，弄得也顾不上了，“您是说郗三郎君拐了……是他绊住了女郎吗？”
拐走个女郎，这话不好说，更不好听。
他话到一半改了口，是因为崔长陵已经一记刀眼横了过来，把他唬的不轻。
崔长陵没应他，只是又催了一回：“哪来这么多的话要问，还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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